第145章 照片里的陌生人(1 / 2)

冷。

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冷。意识如同沉在永冻冰层下的鱼,每一次试图挣扎都牵扯着被冰棱刺穿的剧痛。肺里像塞满了冰碴,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撕裂的哨音和浓重的铁锈味。眼皮重逾千斤,被凝固的血痂和冰霜黏连。

林小山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剧痛中失去了意义。只有监护仪那单调、如同丧钟般的滴答声,是连接着这个冰冷世界的唯一绳索。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一丝眼缝。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血红和刺目的惨白光影晃动。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呛人。身体被各种管线缠绕、固定,如同被钉在实验台上的标本。左肩和胸腔深处被撕裂的伤口在每一次心跳中传来沉闷的钝痛,像有无数把钝刀在缓慢地切割。

他活下来了。又一次。

但这活下来的代价是什么?父亲冰冷的尸体?抵抵未知的囚笼?还有……那被强行封存的、浸满父亲鲜血的真相?

一股巨大的悲恸和冰冷的恨意如同两条毒蛇,在冰封的胸腔里疯狂撕咬。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了新鲜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呜咽。

就在这时。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脚步声沉稳依旧。

孙志国走了进来。他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外面套着熨帖的薄呢大衣,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尘埃落定后的松弛。他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印着某银行LoGo的硬质文件袋。

“醒了?”孙志国走到床边,目光平静地扫过林小山惨白如纸、布满干涸血痂的脸,语气如同问候一个普通的病友,“命真硬。”

林小山没有回应,只是艰难地转动眼球,浑浊的目光落在孙志国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寒。

孙志国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他将那个硬质文件袋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手续都办妥了。”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新的身份证,户口本,两张不记名银行卡,里面各存了五百万。密码是你父亲的生日。”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小山缠满绷带的胸口,“足够你们兄弟在南方找个气候好的小城,买套房子,做点小生意,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

他微微俯身,声音压低了一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沉重:“林小山,你父亲……用他的命,给你们兄弟俩铺了这条生路。别辜负他。滨江这滩浑水,不是你们能趟的。忘了这里的一切。忘了泽邦,忘了周世杰,忘了……那个‘钟’。”

“钟”字出口的瞬间,林小山的心脏如同被冰锥狠狠刺穿!他完好的右手在被子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却也强行压下了身体的颤抖。

孙志国直起身,目光扫过监护仪上相对平稳的数值。“医生说你恢复得比预期快。再观察两天,等你能下床走动,车会送你去机场。你弟弟林小川……”他语气微微一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情绪不太稳定,需要更专业的心理干预。我们安排他提前去了南方,在那边最好的疗养院接受治疗。等你过去,就能见到他了。”

弟弟……提前送走了?疗养院?

林小山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孙志国在说谎!绝对在说谎!赵老栓传递的消息!北郊老粮库!弟弟根本还在滨江!还在他们手里!他们想干什么?!把他和弟弟分开处理?!

巨大的惊骇和冰冷的愤怒几乎要冲破喉咙!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所有的嘶吼咽了回去!喉咙里只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抽吸声。

孙志国似乎将这声音当成了虚弱的回应。他最后看了一眼林小山,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看一件即将被妥善安置的旧物。“好好休息。”他丢下三个字,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合拢。

死寂重新降临。冰冷的空气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嗡鸣和林小山粗重压抑的喘息。

弟弟!小川!

林小山完好的右手在被子下剧烈地颤抖着,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伤口,鲜血渗出,染红了绷带。他必须逃出去!必须找到弟弟!北郊老粮库!三号仓!东墙根!第三块松动的砖!

时间!他需要时间!需要恢复哪怕一点点行动力!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崭新的银行文件袋上。孙志国留下的“新生活”。他完好的右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从被子下抽出。手臂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指尖颤抖着,终于够到了那个硬质文件袋。

他费力地扯开袋口的封条。里面是几份崭新的证件和两张深蓝色的银行卡。他颤抖的手指翻动着。身份证……户口本……名字都改了,照片是他和弟弟的……照片?!

林小山浑浊的瞳孔猛地聚焦!死死盯住户口本上贴着的“弟弟”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孩,看起来十五六岁,眉眼清秀,穿着干净的校服,对着镜头露出略显拘谨的微笑。

不是林小川!

这根本不是他弟弟林小川!

照片上的男孩,他根本不认识!那眉眼轮廓,那神情气质,和他那个皮肤黝黑、眼神里总带着点怯懦和倔强的弟弟,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林小山全身的血液!巨大的恐惧如同巨手攫住了心脏!

他们……他们连弟弟的身份都要彻底抹掉?!用一个陌生人顶替?!那真正的林小川呢?!被灭口了?!还是……被永远囚禁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林小山身体在病床上猛地弓起!巨大的悲恸和愤怒如同火山爆发!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瞬间炸响!

“怎么回事?!”护士惊慌地冲进来!

林小山死死攥着那张陌生的照片,指关节捏得死白,鲜血从绷带缝隙渗出,滴落在洁白的被单上,如同盛开的红梅。他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眩晕感袭来。但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将那照片死死按在胸口,仿佛要将其揉碎,烙印进自己的血肉里!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新身份!新生活!全是谎言!他们不仅要封存真相,还要彻底抹去他和弟弟的存在!

父亲的血!弟弟的命!都成了他们粉饰太平的祭品!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但在这绝望的深渊底部,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暴戾的火焰,如同被浇了油的死灰,猛地燃烧起来!

逃!

必须逃出去!

找到弟弟!

撕碎这虚伪的谎言!

……

两天后。深夜。

重症监护病房外的走廊一片寂静。只有值班护士站亮着微弱的灯光。林小山躺在病床上,身体依旧被各种管线缠绕,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得吓人,如同两点燃烧的鬼火。

两天时间,他用尽一切意志,配合着医生和护士,努力表现出“恢复良好”的假象。每一次吞咽,每一次微小的肢体活动,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但他咬牙坚持。他需要麻痹他们。他需要这个机会。

监护仪上的数据相对平稳。护士最后一次查房后,回到了护士站。

时间到了。

林小山完好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如同电影慢镜头般,从被子下抽出。指尖颤抖着,摸索到固定在胸口的心电监护电极片边缘。他屏住呼吸,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技巧,指甲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撬开电极片背面的医用胶粘层。

嗤……

极其轻微的剥离声。一片电极片被无声取下。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绿色波形瞬间变成了一条绝望的直线!刺耳的警报声刚要响起!

林小山的左手(被固定着,但手指尚能微动)猛地伸向旁边!指尖精准地戳中了固定在床头柜上的紧急呼叫按钮!按钮被死死按住!

嗡——!

尖锐的警报声和呼叫铃声同时在病房和护士站炸响!掩盖了心电波形消失的警报!

“怎么回事?!”护士的惊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就在护士冲进病房的瞬间!

林小山完好的右手猛地发力!将连接在身体上的另一片关键电极片狠狠扯下!同时身体猛地向左侧一翻!装着生理盐水的输液架被他用肩膀撞倒!哐当!玻璃瓶碎裂!液体四溅!各种管线被他翻滚的身体瞬间扯得一团糟!

“病人坠床!快!帮忙!”护士惊恐的尖叫响彻病房!她手忙脚乱地扑过来,试图扶起林小山。

混乱!完美的混乱!

林小山借着护士搀扶的力道,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蛇,顺势滚落到冰凉的地板上!在护士和闻声赶来的护工手忙脚乱试图抬起他的瞬间!他完好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快如闪电般探出!目标不是人!是护士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角的——门禁卡!

指尖一勾!冰冷的卡片落入掌心!动作快得如同幻影!在混乱的灯光和护士的惊呼中,没有任何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