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血珠里的钥匙(1 / 2)

冰冷的药液再次灌入血管,像冻结的河水,一寸寸漫过意识的高地,将最后一点挣扎的火苗强行扑灭。黑暗,粘稠而滞重,重新包裹了林小山残破的身躯。手腕内侧,算盘珠冰冷的存在感,掌下小腹处硬盘持续的微弱搏动,此刻都仿佛沉入了无尽的海底深渊,只留下模糊的痕迹。

父亲算盘珠上那刻入灵魂的“7”字,硬盘信息流里破碎的“密钥片段丢失”……如同冰封湖底撞击的两块巨石,在黑暗沉寂中,震荡出无声的回响。

……

时间在药物催化的沉睡中被揉碎、拉长,失去了刻度。

一丝极其微弱、极其干燥的感觉刺穿了厚重的药力壁垒。不是痛楚,而是……干裂。

如同龟裂河床最深处的缝隙,渴望着哪怕一滴浑浊的水。意识深处,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弯着腰,汗流浃背地摇动着老式抽水井的把手,吱呀……吱呀……链条与粗糙轮轴摩擦着,只溅出几粒干燥的尘土。

是父亲林富民。在集上菜摊旁,摇着那口老井,给蔫头耷脑的蔬菜浇上几瓢凉水。他枯槁的手指沾着泥灰,习惯性地摩挲着腰间算盘顶端那颗油亮的铜珠。

林小山“感觉”到了指尖触碰铜珠的温润质感。

紧接着,便是父亲每一次打算盘前,习惯性地用拇指指甲,在那颗铜珠上飞快地、带着一种固执劲儿地——划一下!

不是抚摸!

是划!每一次都带着极其细微的“嚓”声!

像是某种……仪式感?!

黑暗如同被无形的笔刷撕开一道细缝!

手腕内侧!那颗被紧紧缠绕在绷带下的算盘珠,冰冷的表面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尖锐、如同砂纸狠狠摩擦金属的刺痛感!这痛感异常清晰,瞬间穿透药力沉疴!不是神经幻觉!是物理实感的刮擦!

林小山紧闭的眼皮在剧痛和巨大的惊疑中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至极、微不可闻的“呃”声!

“心跳快了!”床边的监护仪捕捉到微弱的异常波动,发出短促的提示音。

站在床边的护工看了一眼屏幕,数值很快回稳,嘟囔了一句“吓我一跳”,又低头刷起手机。

林小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指尖残留的刺痛感和脑中被强行撕开的回忆画面疯狂重叠!

父亲!每一次打关键大仗前!都要用指甲在铜珠上划一下!不是偶然!不是无意识!是标记?!是……开锁的动作?!

算盘珠!这颗珠子……它根本就是一个……钥匙?!

父亲临死前……那染血的指尖,死死抠住算盘边框……他那绝望的、最后的力量,指向的也许根本不是账册上那行小字!他指向的是这颗珠子!这颗用他生命最后力气传递出来的钥匙!他拼命喊出的“7”,也许就是启动这把钥匙的……密码片段?!

硬盘里丢失的密钥片段……父亲留下的“7”!

林小山浑身血液如同滚油般沸腾起来!巨大的震撼和冰冷的狂喜冲击着每一根濒死的神经!剧烈的情绪波动再次让监护仪发出短促警报!床边的护工不耐地皱起眉。

他强行压住所有的激动和颤抖,身体在病床上如同僵死的朽木,唯有那只藏在被单下的、紧贴小腹硬盘的右手,指尖开始极其极其缓慢地、无声地颤抖起来。他在尝试……模仿父亲!用意识驱动近乎麻痹的指尖,隔着层层被单和薄薄的外壳,如同悬丝诊脉般,在那冰冷的硬盘表面上……划动。

不是皮肤划动塑料的触感!是在“感觉”硬盘内部核心芯片的位置!在追寻父亲留在珠子上的“7”字痕迹!

一次……

两次……

指尖因专注而僵硬,因剧痛而抽搐。没有任何反馈。

不行!隔得太厚!必须直接解除!

巨大的焦灼如同蚁群啃噬心脏。必须拿到这颗珠子!必须让它接触硬盘!必须解开那个指向阿波罗计划终极罪证的锁!

就在这时!

病房门被无声推开。脚步声沉稳依旧。

孙志国走了进来。他今天穿着一套剪裁考究的藏青色西装,臂弯里搭着一件羊绒大衣,似乎刚从什么正式场合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边缘封着火漆印的牛皮纸档案袋。

他走到床边,目光平静地扫过监护仪上稳定的数值,然后落在林小山依旧紧闭双眼、毫无生气的脸上。

“看来恢复得不错。”孙志国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情绪,更像是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将那个封着火漆印的档案袋轻轻放到林小山枕边。

档案袋散发着新纸和浆糊的气味,沉甸甸地压着枕头一角。

“手续办好了。”孙志国微微俯身,目光如同精准的量尺,测量着林小山脸上的每一寸死寂,“新的身份证,户口本,银行存单……里面的钱,足够你们兄弟在南方找个清净的地方,安稳地过几辈子。”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平直:

“林小山,你父亲用自己的命,替你们铺了这条路。他最后的遗愿,就是你们能远离滨江,平安活下去。别辜负他。”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切割在林小山最脆弱的地方,“你脑子里的‘东西’……也累了。是该让它……永远歇着了。”

他直起身,没有再看林小山一眼,转身走向门口。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地补充道:

“明天一早,车会来接你出院。直接送你去机场。你弟弟林小川……会在那边跟你会合。”

门被轻轻合拢。

病房里死寂无声。空气中只剩下新纸档案袋散发的气味和孙志国留下的话语,如同无形的寒霜,覆盖了每一寸空间。

良久。

病床上,林小山紧闭的眼睑缝隙,极其极其缓慢地,渗出了一滴温热粘稠的液体。

不是泪。

是血。

顺着眼角干涸的血痂缝隙,蜿蜒而下,如同一条冰冷绝望的蚯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