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
嗒,嗒,嗒。
沉稳,均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穿透厚重的木门和休息室奢华的软装,如同冰冷的鼓点,一下,一下,敲击在死寂的空气里,也重重砸在林小山绷紧到极限的神经末梢。声音来自走廊深处,目标明确,直指这间休息室!
林小山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猛地攥紧掌心那张粗糙的纸条,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纸条边缘的毛刺深深扎进他包裹着厚厚绷带的手掌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灭顶的危机感!
十五分钟!
纸条上那力透纸背的刻痕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识海深处!危险!三号房!十五分钟内!
隔壁厅堂里那些关于“阿波罗计划”资产打包、稳字当头的低语瞬间远去,只剩下这步步紧逼的脚步声,如同死神拖拽着镰刀在地面摩擦的声响!
“哥……咋……咋了?”林小川被林小山骤然剧变的脸色和那骇人的脚步声吓得魂飞魄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意识地想去抓哥哥的手臂,却又被那满身的血污和绷带吓得缩回手。
父亲林富民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推开的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林小山没有回答。他完好的右手猛地撑住天鹅绒沙发扶手,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但他强行压下喉咙里涌上的腥甜,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试图将自己深陷在沙发里的身体向上撑起!左肩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如同瀑布般滚落!
“先生,您不能乱动!”一直垂手侍立在角落、脸上挂着程式化微笑的年轻侍者脸色微变,立刻上前一步试图阻止。
“滚开!”林小山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向侍者,那眼神里的狠厉和绝望让侍者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间!
脚步声已至门外!
门把手发出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金属转动声!
“小山!”林富民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呜咽,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老猫。
林小山瞳孔骤然收缩!来不及了!他猛地将攥着纸条的右手狠狠按在身下昂贵厚实的羊绒地毯上!掌心伤口崩裂,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绷带,浸湿了纸条,也染红了地毯深色的绒毛!他顾不上剧痛,手指借着身体的重量和按压的力道,在那片被血染红的区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艰难地、如同濒死挣扎般,在地毯绒毛上划拉了几下!
不是写字!是留下痕迹!一个极其潦草、几乎无法辨认的、带着血污的扭曲符号!像是一个被强行压扁的“3”字!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身体重重砸回沙发深处,眼前金星乱冒,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的哨音!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无声推开。
一个穿着剪裁极其考究、面料在灯光下泛着幽暗光泽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约莫五十岁上下,身形挺拔,面容清癯,保养得宜,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扫过休息室内的景象——狼狈不堪、血迹斑斑的林小山,惊恐万状的林小川,以及抖如筛糠的林富民。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如同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残损程度。
“方先生。”年轻侍者立刻躬身,姿态谦卑至极。
方先生微微颔首,目光最终落在林小山那张因剧痛和失血而惨白扭曲的脸上,停留了两秒。他缓步走进休息室,步伐沉稳,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林小山?”方先生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感,仿佛能穿透一切杂音,直接送入耳膜。语气平淡,如同在确认一个早已熟知的标签。
林小山艰难地抬起眼皮,血丝密布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被称为“方先生”的男人。他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与“阿波罗计划”有关的蛛丝马迹,但那古井无波的面容下,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
“伤得不轻。”方先生的目光扫过林小山被血浸透的绷带和吊在胸前的左臂,语气依旧平淡,“吴小姐心善,收留了你们。不过这里不是医院。”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小川和林富民,“两位,请随这位侍者去隔壁休息室,那里准备了干净衣物和热茶。林小山需要安静。”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年轻侍者立刻上前,做出引导的手势。
“不!我不走!我要守着我哥!”林小川猛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身体下意识地挡在林小山身前。
林富民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哀求,却不敢出声反驳。
方先生的目光在林小川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平静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看一只挡路蚂蚁般的漠然。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侧头,对着侍者递去一个极其轻微的眼神。
侍者立刻会意,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动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搭上林小川的胳膊:“先生,请这边走,别打扰病人休息。”同时,另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侍者也无声地走向林富民。
“小山!小山!”林富民被侍者半搀半架地带离沙发,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子,发出绝望的呼唤。
林小川还想挣扎,却被侍者看似轻柔实则强硬地向外带离。他徒劳地扭过头,看向林小山,眼中充满了泪水和无助的恐惧。
林小山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弟弟被带离休息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绝望的目光。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心脏!他完好的右手死死抠进沙发扶手的真皮里,指甲几乎要嵌进去!
休息室里只剩下他和方先生。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