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元年腊月,凛冽北风卷着细雪扑在上阳宫雕花槅窗上,将武曌鬓角的白发染成霜色。她斜倚在金丝楠木榻上,望着琉璃窗外枯枝上瑟缩的寒鸦,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枕边的青铜镜——镜面映出的容颜,早已不是当年感业寺中对镜贴花黄的少女。
\"婉儿。\"她的声音像是从蒙尘的玉磬上滑落,沙哑中带着岁月沉淀的苍凉。
上官婉儿立刻放下手中誊写的诏书,莲步轻移至榻前:\"陛下有何吩咐?\"
\"去麒麟侯府,传张起灵入宫。\"武曌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枯槁的指尖拂过铜镜上斑驳的麒麟纹,\"就说...故人想再叙叙旧。\"
麒麟侯府内,张起灵正擦拭着黑金古刀,刀身倒映出廊下新挂的冰棱。上官婉儿的传召声惊飞了檐下的寒雀,他动作微顿,刀鞘上的饕餮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知道了。\"他将刀收入鞘中,玄色衣袂扫过案头未写完的《玄门秘术》,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烛火下微微晕染。
踏入仙居殿时,龙涎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武曌支起身子,望着那个跨过门槛的身影——几十年过去,他的眉眼依旧停驻在初见时的模样,而自己镜中的容颜,却已垂垂老矣。
\"来了,坐。\"她指了指榻边的绣墩,声音难得染上几分柔和。待张起灵落座,武曌凝视着他沉静的面容,忽而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自嘲:\"老骨头撑不了多久了,临走前,总想再见见你。\"她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抚过榻上的《金轮集》,\"世人都道长生好,你说,这长生究竟是福是祸?\"
张起灵望着案上摇曳的烛火,火苗映得他眼底泛起涟漪:\"长生...\"话音未落,却被武曌抬手打断。
\"罢了,\"她靠回软垫,望着帐顶褪色的鸾鸟纹,\"想来也无趣。若真有来世...\"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苍老的眼角泛起水光,\"灵哥,我倒宁愿从未遇见你。每次相见,都是一场折磨。\"
殿外风雪骤然大作,窗棂被吹得呜呜作响。张起灵沉默良久,轻声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武曌喃喃重复着这两句诗,枯槁的脸上绽开一抹释然的笑。她想起贞观年间那个明媚的春日,杏花微雨中,少年递来的东西。原来最美好的时光,真的永远停留在了初见的刹那。
\"说得好啊...\"她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在布满皱纹的脸颊上蜿蜒成河。而殿外的风雪,正无声掩埋着一个时代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