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枯柳熬尸毒(2 / 2)

“九寒冥铁矿磨的针尖……融了腐蛆的毒血……这伙天杀的!够下本钱!”老瞎子恨恨地啐了一口,脸上的凝重却更深一层。这毒伤背后牵扯的东西,比他想象的还要麻烦!

此地不宜久留。谁知道那些凶悍的匪徒或别的什么闻到气味的东西会不会回头?老瞎子不再犹豫,费力地将浑身湿透冰冷、瘫软无力的刘子云扛了起来——入手轻飘飘的,像一捆被水泡透了的柴禾,但那背后破浪刀的重量却压得老瞎子一个踉跄!他咬咬牙,招呼老黄狗,深一脚浅一脚,背着这个濒死的青年、拖着这柄冰冷的巨物,朝着远离河滩、荒芜的下游野地方向蹒跚挪去。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彻底黑透,只有微弱的星光勾勒出野地里狰狞的荒草轮廓,风声呜咽如同鬼哭。老瞎子凭着模糊的记忆和狗的指引,终于在一处断崖下方的避风处,发现了一个被野草藤蔓半掩住的破烂小屋。像是很久以前废弃的护林土屋,土墙坍塌了一角,屋顶漏着窟窿,但勉强能遮风挡雨。

将刘子云小心地安置在屋内一角勉强干燥的稻草堆上,那把沉重的破浪刀也哐当一声随意丢在了冰冷的地面。刀身沾染的泥水血迹凝固成黑褐色的污迹。

老瞎子摸索着找出一个漏了底的铁锅,又从药篓掏出一些杂七杂八的干草根、干树皮,甚至还抠下了墙上一点长着灰白绒毛的陈年老苔藓(他叫它“鬼耳须”),一股脑儿塞进破锅,用打火石艰难地点燃一些枯草。一股混合着焦糊、药草苦涩以及淡淡潮湿霉味的气息弥漫开来。没有水,他就撕下自己脏污的衣角沾湿了去擦刘子云脸上残余的污渍和冷汗,动作粗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

火光摇曳,映亮了草堆上那张因极度痛苦和虚弱而显得异常年轻、却又布满死亡气息的脸。伤口被老瞎子用粗布和药膏草草堵上,暂时阻止了寒气和大出血,但体内阴煞的侵蚀并未根除,只能暂时镇压在伤处深处。

老瞎子坐在篝火旁,拿出一个干硬的、不知道是什么谷物做的饼子,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费力地咀嚼着,浑浊的眼窝对着跳动的火焰方向,却仿佛穿透火焰和墙壁,落向了无尽的黑暗荒野。

“小子……”他的声音沙哑干涩,打破了一人一狗一垂死者的死寂,“老瞎子我救你,是还这老河滩的情分。它以前救过黑子一命,今天老瞎子我拉你一把,算是扯平了。”

他顿了顿,似乎能感受到草堆上那微弱却真实的呼吸。

“这情分还了,你这条捡回来的命,也就跟老瞎子我了断了!是活该冻死饿死在这破屋里,还是被你那把背时刀吃干净,又或者惹来那毒针的主人再给你钉上十根八根……都跟老瞎子我没半点干系了!听明白了没?”

他像是在对昏迷的人说话,又像是在告诫自己。那话语里透着一种小人物在险恶世道中竭力划清界限以求自保的冷酷与疲惫。

墙角那片稻草堆的阴影里,刘子云的身体在昏睡中似乎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寒冷伤处的隐痛,还是体内那股蛰伏的阴寒在不安地悸动。呼吸极其微弱,带着一种随时都会断掉的沙哑声,每一次吸气,胸口都塌陷得厉害。

老瞎子默默啃着干粮,不再言语。老黄狗趴在他脚边,不时警惕地竖起耳朵,对着门外呜呜低吼几声。火塘里微弱的柴火噼啪作响,光芒照亮老人佝偻的脊背和旁边那把斜靠在地上的破浪刀残骸。刀身在火光下沉默着,布满裂痕和污垢,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的、真正的凡铁。

黑夜漫长,寒气从墙壁和屋顶的缝隙里肆意灌入。火堆的光芒只能勉强在破屋中心撑开一小圈微弱的光域,更深处和屋外的荒原都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所吞噬。黑暗中,只有刘子云那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的呼吸声,沙沙地磨砺着寂静。

那把沉重的破浪刀,刀身上凝固的血渍污泥在篝火的微光下像一块块丑陋的癞疤。靠近刀柄末端那半个碎裂星芒的印记所在位置,一点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如同被踩灭的火星深处残留的最后一点灰烬,在冰冷的黑暗中微微搏动了一下。那搏动微弱得如同濒死的虫豸挣扎,却隐隐带动了刀身周围细微的空气涟漪,吹动了地上散落的一小撮干燥的灰烬草末。灰烬草末打着旋儿,在冰冷的泥地上留下一个极其怪异的、似乎围绕着刀柄的螺旋痕迹,很快又归于静止。

老瞎子似乎毫无所觉,只是裹紧了身上单薄的破衣,往篝火边又挪了挪,蜷缩得像个苍老的地鼠。

草堆上的刘子云在深度昏迷中皱起了眉头,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无声的、来自黑暗深处的压迫。那微弱不祥的刀痕异动,如同潜伏于黑暗角落的残毒蜘蛛,无声地结下了一缕新的丝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