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门帘被北风卷起一角时,苏婉儿正攥着斗篷系带站在廊下。
她能听见里面炭盆噼啪作响,混着赵顼翻书的沙沙声——这声音太熟悉了,像极了去年冬夜她跪在这里替他誊抄密折时,烛芯烧到尽头的轻响。
\"进来。\"话音未落,门已被小太监掀开。
赵顼半倚在软榻上,玄色锦袍下摆散在青玉踏凳上,见她进来,屈指叩了叩案上的茶盏:\"参汤温着,先喝。\"
苏婉儿却径直走到案前,展开昨晚画的粮道图。
烛火映得她眼尾泛红,声音里带着连夜翻账的哑:\"陛下,这十年的军粮调配,有七次改道都绕开了巡按御史的巡查点。\"她指尖点在\"泾水支流\"四个字上,\"潼关官道是青石板铺的,第五年暴雨冲毁那回,臣女记得清楚——可第三年、第七年...分明是朗朗晴天。\"
赵顼的手指在图上缓缓划过,突然攥紧了纸角。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你可知,刘承安上个月还在朝上说,西北军粮充足得能撑到开春?\"
\"所以才要查。\"苏婉儿抬头看他,目光灼灼,\"若粮道是筛子,筛出去的不只是粮,是边关将士的命。\"
殿外的雪粒子突然打在窗纸上,劈里啪啦响成一片。
赵顼盯着她发顶翘起的碎发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斗篷:\"明早让方公公跟你去户部。\"他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牌,\"这是朕的私印,王尚书若刁难...\"
\"不用。\"苏婉儿按住他的手,玉牌上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若是连账都查不动,臣女如何替陛下扯断线头?\"
第二日辰时,户部后堂的樟木柜前,苏婉儿的指尖在三份账册上依次划过。
\"王大人,这是近三年的军粮入库记录?\"她抬眼看向立在廊下的户部尚书王正清。
老人白须被穿堂风吹得乱颤,手里的茶盏重重磕在石桌上:\"郡主贵人,这等粗活自有户部小吏——\"
\"粗活?\"苏婉儿突然笑了,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缎子。
圣旨展开的刹那,\"钦命玉昭郡主协查军粮账册\"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金,\"王大人可知,昨日陛下在御书房说什么?\"她收了圣旨,指尖敲了敲最上面那本账,\"他说,若有人敢拦着查账...\"尾音拖得轻,\"便是连朕的脸都不放在眼里了。\"
王正清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甩袖时差点打翻茶盏:\"查!
查个够!\"他转身时朝小吏使了个眼色,却没注意到苏婉儿的目光已落回账册——第三年九月的运粮记录写着\"泾水支流六日抵关\",可她记得清清楚楚,泾水支流秋季水位最浅,木船行船至少要八日;第七年那本更离谱,运粮日期与西北驿站的雨雪记录完全对不上。
\"过目不忘\"技能在脑内嗡鸣,她突然抽回正在比对的手。
三本年册的边角磨损程度不同,可墨迹的晕染痕迹竟有七分相似——尤其是\"泾水\"二字的提钩,都带着极淡的左倾。
\"李典史。\"她唤来一旁记录的小吏,\"去把朱大人前年主持秋闱时的题名录取来。\"见对方迟疑,又补了句:\"王大人允的。\"
王正清正背对着她生闷气,闻言不耐烦地挥挥手。
待题名录取来,苏婉儿将题名录的\"朱\"字与账册上的\"泾\"字并排放着——提钩的弧度、墨色的浓淡,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合上账册时,窗外传来梆子声。未时三刻,该去朱府了。
朱府的门房见是玉昭郡主,忙不迭地引她往正厅。
穿过月洞门时,苏婉儿瞥见东厢书房的窗纸透出人影——朱大人正伏在案前写字。
她脚步微顿,转头对引路的丫鬟道:\"听闻朱大人擅写瘦金体,可愿让我这外行人开开眼?\"
待进了书房,案上的宣纸还没干透。\"朱大人这手字,当真是...\"苏婉儿指尖虚点在\"忠君\"二字上,突然话锋一转,\"像极了军粮账册上的'泾水支流'。\"
朱明远正给她斟茶的手猛地一颤,茶盏\"当啷\"掉在青石地上。
他额头瞬间沁出细汗,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花架:\"郡...郡主明鉴!
是李记粮行的李掌柜,他拿我儿子的性命要挟...那些账册,都是他逼我改的!\"
苏婉儿弯腰拾起半片茶盏,釉面还带着余温。
她望着朱明远抖如筛糠的模样,突然想起方才在户部看见的第三本账——那本最旧的账册里,\"泾水支流\"的提钩,比题名录上的更重三分。
\"朱大人且宽心。\"她将茶盏碎片轻轻放在案上,\"本宫让太医院的张太医配了安神汤,喝了定能睡得安稳。\"
朱明远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希冀。
苏婉儿转身时,袖中系统提示音轻响——\"智破迷局\"任务进度90%。
她望着廊下被风吹得摇晃的灯笼,想起赵顼昨日说的\"别碰刀刃\",突然笑了。
有些网,总得有人先去扯断线头;可扯线的人,总得先把线头攥紧了。
她摸了摸腰间的红绳,那是赵顼颈间那串的配对。
雪又下大了,落在斗篷上,很快化作水痕。
远处传来方公公的声音:\"郡主,马车备好了。\"
\"回府。\"苏婉儿裹紧斗篷,\"顺便去太医院,找张太医讨两副安神汤的方子。\"
太医院的暖阁里,张太医正踮脚从檀木药柜顶层取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