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诚度扫描:目标方以智(户部清吏司主事)。忠诚度:80(对李岩个人能力及改革主张高度认同)。能力评估:实干型基层官吏,精于算学,熟悉基层钱粮运作,清廉指数高。备注:可用之才。】
系统的提示让李岩心中微动。
“方主事免礼。”李岩抬手虚扶,声音平和,“找本官何事?”
方以智直起身,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阁老!户部积弊,非一日之寒!库银亏空如海,地方虚报瞒报成风,胥吏贪墨上下其手,账册混乱不堪!下官…下官手中,有历年积攒下来的一些…一些见不得光的账册和实证!虽只冰山一角,或可为阁老整饬户部,提供些许助力!下官人微言轻,苦无门路,今日得见阁老入主户部,实乃天赐良机!恳请阁老…收下此物!”
他说着,竟不顾周围可能存在的目光,飞快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厚厚一叠东西,双手奉上!那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
李岩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方以智手中那沉甸甸的包裹,又看向对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赤诚与期盼,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复杂的激流。这,就是皇帝所说的“可用之人”?这,就是他在户部这片泥沼中,抓住的第一根稻草?是机遇,更是巨大的风险!这包东西一旦接下,便是彻底与户部盘根错节的旧势力宣战!
他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那个包裹。入手沉重,仿佛承载着无数冤屈和黑暗。
“方主事,”李岩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托付的沉重,“有心了。此物,本官收下。户部之事,千头万绪,非一人之力可为。望你…好自为之,恪尽职守。”
“下官明白!定不负阁老所托!”方以智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再次深深一揖,随即警惕地环顾四周,迅速隐入散朝的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李岩将那油布包裹紧紧攥在手中,感受着它的分量,目光扫过前方巍峨的宫阙和宫墙外灰蒙蒙的天空。前路,荆棘密布,杀机四伏。但他心中,那团为生民立命的火焰,却因这意外收获的证据和这份来自底层的赤诚,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 * *
内阁值房,气氛凝重如铁。
原本属于刘瑾的、那张铺着明黄锦垫的巨大楠木座椅依旧空着,无声地昭示着权力的更迭。张廷玉坐在自己惯常的位置上,面前摊开着一份紧急呈报的奏章,目光却有些失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紫檀木桌案冰凉的边缘。
值房内只有他一人。其他几位阁臣,有的称病告假,有的被皇帝临时召见,有的则明智地选择了避开这风暴中心。
脚步声传来,沉稳有力。
张廷玉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那副沉思的姿态,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声音听不出喜怒:“都安排妥了?”
进来的正是他的心腹幕僚,一个面容精悍、眼神锐利的中年文士。他走到张廷玉案前,躬身低语:“相爷放心。名单上的人,家眷都已派人暗中送出京了,会妥善安置。至于那些…被拿下的,府邸已被羽林卫和东厂的人围了,抄家是必然。不过,能带走的要紧东西,昨夜已由‘影子’们提前转移了。留下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静。
张廷玉微微颔首,脸上依旧古井无波:“留得青山在。只要人还在,根基就未断。皇帝今日这一刀,够狠,够快…但也彻底撕破了脸皮。”他顿了顿,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茶盏,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李岩…哼,好一把快刀!皇帝这是要用他,来刮骨疗毒啊。”
幕僚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相爷,李岩此人,素有清名,更兼手段强硬,如今得了圣眷,执掌户部要害,恐怕…会成为我们最大的阻碍。是否…需要提前做些布置?”他做了个隐晦的手势。
张廷玉放下茶盏,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扫了幕僚一眼:“愚蠢!刘瑾尸骨未寒,血还未冷!皇帝现在正等着抓我们的把柄!李岩是皇帝新立的靶子,也是他的逆鳞!此时动他,无异于自寻死路!”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靠向椅背,花白的须眉间透出一种老谋深算的疲惫,“皇帝要刮骨,就让他刮。刮得越狠,痛的人越多。痛到极处…人心,自然会思变。”
幕僚若有所悟:“相爷的意思是…以退为进?借李岩这把刀,把水搅得更浑?甚至…让他去触动那些更不该触动的东西?”
张廷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靖王那边…可有新的消息?”
“回相爷,靖王殿下已至保定府,不日便可抵京。按行程,三日后当在朝阳门外接官亭觐见陛下。殿下派人密传口信,言道:‘祥瑞已备,静待佳期’。”幕僚的声音更低了几分。
“祥瑞…”张廷玉眼中精光一闪,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好,好啊。皇帝要立威,要新政,要刮骨…就让他先得意几天。这朝堂,这天下,终究不是他一个少年天子,凭着一腔血气之勇就能轻易摆布的。有人…比他更懂得隐忍,也比他…更需要我们这些‘老朽’。”他浑浊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那里,正有一股蛰伏的力量,在皇权的阴影下悄然涌动。
“告诉靖王的人,”张廷玉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京中诸事,老夫自会周旋。待殿下抵京,老夫…当亲自拜会。”
“是!”幕僚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值房内再次只剩下张廷玉一人。他缓缓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如同凝固的铅块。午门方向隐约传来的喧嚣早已散去,但乾清宫西暖阁内那沉重的药味和濒死的喘息,似乎还萦绕在鼻端。刘瑾死了,王承恩也快死了,皇帝身边最忠诚、最知根知底的老狗正在凋零。而新上位的李岩、戚光…根基尚浅。这权力的真空,这新旧交替的动荡…正是最好的时机。
他枯瘦的手指在桌案上缓缓画着圈,一个更大、更危险的棋局,正在他心中悄然布下。皇帝以为斩断了刘瑾就解除了最大的威胁?殊不知,真正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而赵琰那把名为“李岩”的刮骨钢刀,最终会砍向谁,还未可知。
* * *
乾清宫西暖阁。
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一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衰败气息,沉甸甸地压在空气中。王承恩躺在软榻上,形容枯槁,脸色蜡黄中泛着一层不祥的灰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嘶鸣,艰难而短促。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偶尔清醒片刻,浑浊的目光也只是茫然地望着帐顶,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赵琰坐在榻边,紧紧握着老人那只冰冷枯槁、几乎感觉不到脉搏的手。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如同寒冰,一路蔓延到他心底。太医们跪在远处,面无人色,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他们已经用尽了所有手段,施了针,灌了参汤,甚至用了宫中秘藏的续命丹药,但王承恩的生命之火,依旧在剧毒的侵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
【警告:关键人物[王承恩]生命体征进入终末衰竭!毒素侵蚀度:95%!预计生命维持时间:<2时辰!】
【警告:毒素成分复杂,包含多种未知神经麻痹及脏器腐蚀性物质,常规解毒手段无效!数据库比对失败!】
鲜红的系统提示在赵琰意识中疯狂闪烁,带着一种冰冷的绝望。
“废物!一群废物!”赵琰猛地转头,目光如刀般扫过那群瑟瑟发抖的太医,声音低沉,却蕴含着雷霆般的震怒,“朕养你们何用?!翻遍典籍!悬赏天下!给朕去找!去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给朕试出来!”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袖中的传国玉玺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与焦灼,发出低沉的嗡鸣。
“陛下息怒…臣等…臣等万死…”太医们磕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无力回天的绝望。这毒,太过诡异霸道,早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戚光刻意压低却依旧难掩激动的声音:“陛下!墨衡醒了!他说…他说有急事禀报!”
赵琰猛地回头!
只见暖阁门口,墨衡被两名小太监搀扶着,几乎是半拖半架地站在那里。他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死死地望向赵琰的方向,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
“陛…陛下…”墨衡的声音嘶哑虚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却异常清晰,“格物院…昨夜…昨夜按照臣昏睡前…留下的草图…连夜试制…那…那焦炭…成了!高炉…可以点火了!那炉火…那炉火…高温…或许…或许能…”他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后面的话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一时竟接续不上,只是用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赵琰,又艰难地转向榻上气息奄奄的王承恩!
焦炭…高炉…高温?!
赵琰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漆黑的夜空被一道闪电骤然劈亮!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
系统冰冷的警告、墨衡眼中燃烧的希望、王承恩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呼吸…在这一刻,在他脑海中轰然碰撞!
他猛地站起身!
“备驾!去格物院!立刻!”赵琰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榻上枯槁的老人,那眼神中,有决绝,有孤注一掷的疯狂,更有一丝被绝境逼出的、属于帝王的凛冽锋芒。
“王伴伴,撑住!等朕!”他低声吐出这句话,仿佛是对老人最后的承诺,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玄色的衣袍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墨衡看着皇帝决然的背影,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神采,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被身旁的小太监慌忙扶住。但他嘴角,却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微弱却充满期待的笑意。
暖阁内,浓重的药味与濒死的衰败气息依旧弥漫。暖阁外,皇帝的车驾已经疾驰向宫城西北角那片被视为“奇技淫巧”之地的格物院。一条在绝境中被意外点燃的、通往未知希望的道路,在浓重的阴影中,倔强地延伸开来。那高炉中即将点燃的火焰,能否驱散死亡的阴霾?谁也不知道。但至少,这绝望的死局中,终于透进了一丝…名为“可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