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骄阳如同炽热的火球,肆意炙烤着东洪县的每一寸土地。柏油马路在高温下仿佛被融化,蒸腾起阵阵扭曲的热浪,模糊了远处的地平线。街边的梧桐树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叶子,就连平日里活蹦乱跳的麻雀,也躲在枝叶间,偶尔发出几声慵懒的鸣叫。
三夏生产的大幕悄然拉动,上午的时间调研了三夏生产工作和平水河大桥与水库水厂建设的筹备工作,劳作的群众戴着草帽,弯着腰在田间忙碌,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浸湿了他们的衣衫。在田间地头,县农业局的局长冯国斌汇报了现阶段粮食统计工作,相比于去年的吨粮田对比,实事求是的数据,减产已经成为定局。又辗转于四个平水河大桥筹备现场和马关水库,每到一处,都能感受到工作人员们的紧张与期待。
资金到位的消息,如同久旱后的甘霖,给这些重大工程带来了新的希望。站在外环路,平水河一号大桥和二号大桥如同两道冰冷的屏障,横亘在眼前。巨大的水泥墩子沉默地矗立在桥梁中,浑浊的平河水在桥墩周围打着旋儿,湍急地向前奔涌。
刘超英县长快步走到我身边,他的衬衫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形成了深色的水渍,他抬手擦汗的动作频繁而急促,呼吸也有些急促:“县长,这个平水河大桥工程已经请市交通建设总公司的同志来看过了。拆除工作很快就能开展,但要是重建,至少得一年时间。眼下平水河水位上涨得厉害,水流太急,根本不具备施工条件,只能等冬天枯水期再动工了。”
我皱了皱眉头,眼神中满是忧虑,随后唤来交通局局长王进发和水利局局长韩冰。王进发低着头,脚步拖沓,神情忧郁,双手不停地摩挲着衣角,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眼神中不时闪过一丝慌乱,像是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心事;韩冰则腰板挺直,眼神坚定而自信,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满脸痛快地应下工作,声音洪亮有力,在空旷的场地中回荡:“水厂水库建设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状态,我心里清楚,下午与联合调查组的见面会才是更大的考验。上次见面会,泰峰书记还能坐镇主持,谈笑风生间掌控着全场。如今他已被双规许久,调查组却毫无消息传出。整个东洪县的不少干部人心惶惶,政府大院里,大家碰面时眼神躲闪,私下里议论纷纷,猜测着泰峰书记在里面交代了什么,又有哪些干部会被牵扯进平水河大桥建设的问题中。这种对未知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枷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离开一、二号桥,我们的车队马不停蹄地赶往三号桥和四号桥。一路上,尘土飞扬,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格外刺耳。这两座桥质量稍好,经过修缮加固还能继续使用,也正因如此,工程款得以保证项目建设。站在桥上,能看到工人师傅们忙碌的身影。他们有的手持电钻,在桥面上打孔;有的搬运着沉重的建材,豆大的汗珠从黝黑的脸上滑落,砸在桥面上。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与机器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独特的建设乐章。看着这一切,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也稍稍舒展。
随后,我们来到马关乡水库。车刚停下,曹伟兵就一路小跑着迎上来:“县长!这次水库建设规模和标准都特别高!省水利厅副厅长要来,市里连局长也回话了。钟书记要是有空,也请他务必来参加,张市长已经确定会出席!”
我眼神专注地盯着他,追问道:“其他县区和市直单位的邀请情况怎么样了?”
曹伟兵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快速翻找着,嘴里还念叨着:“邀请函都发出去了!平安县委书记郑红旗、曹河县委书记李显平、临平县委书记吴香梅、光明区区委书记刘乾坤,还有工业开发区书记廖自文都会亲自来。其他县至少会派一位常委过来,市直单位那边也都安排好了对接。财政、交通、建委、农业和水利的几个头头脑脑也会过来。”
我转身看向刘超英副县长,神情严肃:“超英县长啊,在三夏生产期间,组织这么大的活动,是市委市政府对我们的支持和信任啊,咱们务必做到万无一失!接待工作要以‘讲政治、顾大局’为准则,严格按照‘热情周到、规范有序’的标准执行。各部门要树立‘全县一盘棋’思想,确保与市直单位、兄弟区县的对接工作无缝衔接。市直单位好说,县里的各部门对口联系;至于其他县区,每个县领导负责对接一个县,县委书记和县长来的,安排常委接待;安排副县长来的就由县政府各位副县长对接。市里财政、纪委、建委、税务这些重要部门的领导,安排政协或人大副主任陪同,” 刘超英认真地点头,杨伯君则是拿出笔快速记录,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他的眼神中满是专注与认真。
一行人接着来到仪式现场。远处的小麦田一片金黄,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麦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金色的海浪在翻滚。高大的杨树整齐排列,像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片土地,枝叶茂盛,在阳光下投下大片阴凉。田间小路上,偶尔有农民赶着牛车经过,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与牛儿的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田园画卷。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自豪与责任感,语气坚定地嘱咐刘超英和曹伟兵:“这次水利工程启动仪式至关重要,是展现东洪县干部群众精神面貌的好机会。活动方案必须尽快拿出来,不能只靠口头汇报!”
曹伟兵面露难色,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无奈:“已经在准备了,只是有些人员安排还没确定。”
我大手一挥,果断说道:“不确定的先空着,把能确定的填上,后续再逐个对接。下午联合调查组要来,咱们更要拿出自信和担当,让大家看看,东洪县的干部即便身处困境,也能从容应对!”
下午两点半,一辆中巴车和一辆小轿车驶入东洪县。县委、县政府党政领导班子早已在县委大院的小广场等候,大家的表情严肃而紧张。在小广场上简单寒暄,就来到了会议室里,东洪县会议室没有空调,头顶上的风扇呼呼作响。
会议桌上,摆放着整齐的文件和水杯,却无人去触碰。简单交流后,冉国栋副检察长神情严肃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朝阳县长、各位领导,这次调查工作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为了不影响三夏生产,我们不在县委大院办公,就在县委招待所安排几间办公室,吃住也在那里。省政府强调要抓好三夏生产,夺取全年丰收,我们调查组也会全力配合,尽量不添麻烦。本来觉得这次不用专门开见面会,但朝阳县长重视我们的工作,在百忙之中组织大家相聚见面,这充分体现了县委县政府对调查工作的支持!” 他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会议桌上,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我坐直身子,神情诚恳,眼神中既有期待,也有忧虑,交流发言的时候,我说道:“检察长和各位检查组的同志,平水河大桥的事一直是东洪县干部心头的重担。调查没结束,大家心里都不踏实。我们盼着调查组能尽快查明真相,让大家放下包袱,轻松上阵谋取发展。”
说完,冉国栋又传达了市委、市政府和政法委领导关于此事的重要指示精神,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希望能让大家感受到我们的决心。
冉国栋接着说道:“大家也听到了啊,市委领导的指示很明确,平水河大桥相关问题,必须见人见事,绝不姑息。前期我们查阅了大量资料,但还有不完善的地方,这次会让相关单位继续补充。有些同志可能会被问话,希望大家不要有心理负担,说清楚情况就能回去!”
我心里暗道,这要是说不清楚,就回不来了。
作为县委、县政府临时负责人,在冉检察长传达完上级的精神之后,我表态一定全力配合,大力支持调查组工作。
见面会半个小时就结束了,一众领导陪着冉国栋走到小广场上车的位置,我转头问刘超英:“调查组的食宿和办公都安排妥当了吗?”
刘超英连忙回答:“放心吧县长!招待所专门划出一片区域作为办公区,还协调了十个房间办公使用。食堂也专门打了招呼,早中晚三餐,加班之后有值班厨师,保证让调查组的同志们住得舒心、吃得放心。”
冉国栋突然开口,语气严肃的道:“对了,朝阳县长啊,这次调查可能涉及扣人,如果招待所有困难,还需要公安机关协助,同时要做好被扣人员的人身安全防范,同志们不要多想,主要是怕被扣的同志,思想上有包袱想不开。”说完压低声音走向我说道:“滨城县前两天一个被调查的局长从五楼跳下来,直接摔死他妈了,现在家属还在闹。结果让我们反贪局去调查滨城纪委有没有在工作上渎职,这不是扯淡嘛。”
我毫不犹豫地朝沈鹏招手,沈鹏迅速跑过来,身姿矫健,眼神中透露出警觉与干练。我严肃地叮嘱他:“县公安局必须全力配合调查组,维持好办公秩序!同时做好被调查同志的看护工作!”
沈鹏很是痛快的道:“冉检察长,县长,你们都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我安排城关镇派出所加强县委招待所的巡逻,治安大队也派了人到招待所现场办公,维护联合调查组的权威和办公秩序!”
冉国栋看着在场的领导们,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又与我们一一握手:“同志们,刚刚会场气氛严肃,但大家别太紧张。这次平水河大桥,市委领导也说了,东洪县委县政府处理非常及时,特别是朝阳县长,迅速筹措资金消除隐患,这对挽回影响很有帮助!” 他的笑容让原本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握着冉国栋的手,真诚地说:“冉检察长,晚上,我们在小招待所,欢迎大家,我们县委政府表示一下感谢。”
冉国栋却一脸郑重地拒绝,态度坚决,眼神中透露出原则性:“县长,今天不行!我们带着任务来,这个时候一起吃饭,容易引起误解,影响不好!等调查结束,一切都明朗了,咱们再好好聚聚!”
看着车辆缓缓驶离县委大院,我的心情格外复杂。平水河大桥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没人知道答案。回头看看身边的干部们,他们表情淡然,有的双手插兜,有的面带微笑,仿佛此事与己无关。但我知道,在他们平静的外表下,必定有人内心或许早已澎湃已久。我在心里暗自感慨:没调查时,人人都像清正廉洁的表率,可一旦深入调查,现场的又有几个能保证问心无愧呢?
看众人都已经散了,县委副书记刘进京匆匆脚步急促,神色略显焦急的道:“县长,刚刚接到电话,有件事得向您汇报。市委通知,后天要开东原与台海同胞经贸座谈会,市委书记钟毅亲自出席,要求各县党政一把手必须参加!”
我微微点头,这事儿昨天听晓阳提过。两岸一家亲,想到孙家义老前辈为高粱红酒无偿投资,我想着说不定在东洪也有这样的离乡游子,也有可能让东洪县也能获得投资。我看向刘进京,眼神中充满期待:“进京书记,你还兼着统战部长,咱们东洪籍有没有对岸的人来参会?有没有提前做好对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