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领域的星空与人间的不同。艾瑞尔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望着那些缓慢移动的星团——它们不是静止的光点，而是不断形成又解体的微小漩涡，像是某种宇宙呼吸的具现。
身旁，塞缪尔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但能量波动仍然紊乱。穿越地狱火墙的伤害比艾瑞尔最初诊断的更严重——恶魔领主的能量核心出现了细微裂缝，天使与恶魔能量在其中不受控制地混合、冲突。每一次呼吸都让那些银灰色的裂纹微微发光，像是皮肤下流淌着熔岩。
\"还在疼？\"艾瑞尔轻声问，手指轻轻描摹塞缪尔肋间的一道裂纹。
塞缪尔摇头，但微微绷紧的下颌出卖了他：\"习惯了。\"他转向艾瑞尔，\"你的手怎么样？\"
艾瑞尔抬起左手。自从拉斐尔的攻击后，这只手就在天使的圣光与恶魔的黑鳞间不断变换，像是两个存在在争夺所有权。现在它暂时稳定在人类形态，但指尖仍时不时迸出几点银灰色火花。
\"暂时听话。\"他勉强笑了笑，\"塞缪尔，关于乌列尔说的选择...\"
\"我知道。\"塞缪尔打断他，声音异常平静，\"我们必须决定。\"
一阵沉默。森林中的夜风拂过树梢，发出类似低语的沙沙声。远处，某种发光的飞虫组成变幻的图案，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彻底分离意味着什么？\"艾瑞尔最终问道，尽管他隐约知道答案。
塞缪尔坐起身，银灰色的翅膀在星光下显得格外虚幻：\"根据乌列尔的资料...需要反向运行灵魂共鸣。本质上是一种...能量离婚。\"他苦笑一声，\"我们会保留各自目前的能力，但再也不能共享能量或感知。灵魂链接将永久切断。\"
艾瑞尔感到一阵刺痛，不仅是因为这个前景，还因为塞缪尔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太过平静，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选项。
\"另一种呢？完全融合？\"
\"更复杂。\"塞缪尔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草地，留下一道焦痕，\"两个灵魂合而为一，形成全新的存在。理论上会保留我们的大部分记忆和能力，但...\"
\"但不再是你或我。\"艾瑞尔接上他的话，\"而是一个既不是艾瑞尔也不是塞缪尔的第三者。\"
塞缪尔点头，异色双瞳在星光下闪烁：\"乌列尔认为这种存在可能拥有足够力量阻止永恒之曙，但代价是...\"
\"我们消失。\"艾瑞尔轻声说。他想起莉亚曾提到的\"容器\"概念——拉斐尔需要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融合时产生的能量。
又是一阵沉默。艾瑞尔突然意识到，无论哪种选择，都意味着某种形式的终结——要么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连接，要么是他们作为独立个体的存在。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塞缪尔突然说，声音低沉，\"第二次灵魂共鸣后...我开始看到你的记忆。不只是战斗时的短暂共享，而是...全部。\"
艾瑞尔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我看到了你作为人类时的样子。\"塞缪尔的目光穿过艾瑞尔，像是看着遥远的过去，\"金发比现在短，总是穿着那件蓝色病号服。你最喜欢窗边的那张床，因为能看到花园里的玫瑰。\"
艾瑞尔的呼吸停滞了。那是他作为人类时的记忆，连他自己都模糊不清的片段。
\"我还看到你成为天使后的第一天。\"塞缪尔继续道，声音越来越轻，\"你躲在圣殿图书馆的角落里哭，因为一切都太亮、太吵，你想念人类的宁静。\"
\"塞缪尔...\"
\"重点是，\"塞缪尔终于看向他，眼中闪烁着艾瑞尔从未见过的脆弱，\"如果完全融合，这些记忆会变成'我们'的，而不是'你的'。它们会...失去那种独特性。就像...\"他艰难地寻找词汇，\"就像把两幅画强行揉成一团。不再是任何一幅原作。\"
艾瑞尔突然明白了塞缪尔真正的恐惧。不是死亡，不是痛苦，而是遗忘——那些构成\"他们\"的细微时刻，那些让他们的连接如此特别的记忆与情感，将在融合中被模糊、稀释。
\"我害怕忘记爱你。\"塞缪尔轻声说，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刺入艾瑞尔的心脏，\"害怕那种感觉变成'我们爱我们'，而不是'我爱你'。\"
艾瑞尔抓住塞缪尔的手，感到两人的能量在接触点不稳定的脉动：\"那就让我成为记住的那个人。\"
\"什么？\"
\"乌列尔提到保持各自意识完整的方法。\"艾瑞尔的声音因突然的灵感而加快，\"如果一个人承担更多融合压力，另一个人就能保留更多自我。我自愿做那个锚点。\"
塞缪尔猛地抽回手：\"不！如果有谁该牺牲——\"
\"这不是牺牲。\"艾瑞尔坚持道，\"这是选择。我选择记住——记住你作为恶魔领主的骄傲，记住你在教堂里为我挡下那一击的瞬间，记住我们每一次愚蠢的争吵...\"他的声音哽咽了，\"而你，你只需要继续做塞缪尔，偶尔分给我一点地狱的火花。\"
塞缪尔的表情像是被逼到绝路的野兽：\"你不明白...如果操作不当，锚点可能会...消散。不是死亡，是更糟的存在性消解。\"
艾瑞尔微笑：\"那就在我消散前好好爱我。\"
塞缪尔的反应出乎意料——他猛地扑倒艾瑞尔，双手捧住他的脸，狠狠地吻了上去。那不是温柔的吻，而是带着绝望、愤怒和难以言表的恐惧的碰撞。艾瑞尔尝到了血的味道——不知是他的还是塞缪尔的。
当他们终于分开时，塞缪尔的呼吸急促不稳：\"不准再说这种话。我们会找到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艾瑞尔反问，\"时间不多了。拉斐尔已经——\"
一阵突如其来的能量波动打断了他的话。两人同时转头看向森林深处——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塞缪尔首先站起来，伸手拉起艾瑞尔：\"去看看。\"
他们谨慎地走向光源。随着深入森林，树木变得越来越高大古老，树干上刻满了艾瑞尔从未见过的符文——既不是天使文也不是恶魔语，更像是某种更古老的语言。
光源来自一棵特别巨大的古树根部。树干上有一个洞穴状的开口，内部墙壁上覆盖着发光的壁画。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的图案——两个交织的人形，一个散发光芒，一个笼罩阴影，但他们之间有一个小小的平衡点，由第三个微小的人形维持。
\"这是...\"艾瑞尔伸手触碰壁画，那些颜料竟然还是湿润的，像是刚刚完成。
\"乌列尔留下的。\"塞缪尔研究着图案下方的铭文，\"他说...还有第三条路。\"
艾瑞尔仔细阅读铭文。文字古老但能辨认，描述了一种称为\"锚与舟\"的技术——两个灵魂不必完全分离或完全融合，而是可以建立一种非对称连接：一方（锚）承担大部分能量稳定工作，另一方（舟）保留更多自由与个性。
\"这就是他说的第三种选择。\"塞缪尔声音紧绷，\"但代价是锚点将永久承担连接的重负，无法再完全独立存在。\"
艾瑞尔立刻明白了含义：\"锚会成为舟的一部分延伸。就像...\"他寻找合适的比喻，\"像根系与树木。根系永远在地下，支撑树木生长，但自己无法见到阳光。\"
塞缪尔的表情变得阴沉：\"太像奴役了。我不会让你——\"
\"让我？\"艾瑞尔挑眉，\"谁说要我当锚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接下来的争吵激烈但无声——通过灵魂链接进行的高速思维交流，外人看来只是长久的眼神对峙。
最终，塞缪尔让步了，但不是因为被说服，而是因为他的能量核心突然剧烈波动，银灰色裂纹如蛛网般扩散到全身。他痛苦地弯下腰，黑血从嘴角溢出。
\"时间到了。\"艾瑞尔扶住他，声音异常平静，\"我们必须现在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