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友好国家邀请小马参观访问(2 / 2)

李海山的国旗围裙在走廊尽头飘动,他正被苏联塔斯社的摄像机追着跑,围裙上的美国星条旗补丁被风吹得翻起,露出底下打满补丁的跨栏背心,“为人民服务” 的字样被面粉和咖喱渍覆盖,只剩 “为人” 二字在镜头前晃荡。“同志们,” 他对着麦克风比划 “自力更生” 的手势,围裙带突然崩开,古巴五角星、苏联镰刀锤子的布片纷纷飘落,“我们的粮食保障经验,就是让每一粒米都经过三重审批、五道政审,连淘米水都要盖‘廉洁用水章’……” 话没说完,脚下一滑,踩中了陈永年掉落的防伪印泥,在镜头前留下个滑稽的红脚印,像极了这个荒诞时代的勋章。

深夜的机关大院,小马蹲在散发酸腐味的泔水桶旁,啃着赵师傅偷偷塞给他的没盖章的窝头。桶里的苹果皮和陈永年的防伪印泥仍在发酵,气泡 “咕嘟咕嘟” 破裂,混着远处锅炉房的轰隆声,像极了《真理报》记者相机的快门声 —— 后者正躲在围墙外,用长镜头拍下小马与泔水桶的剪影,准备配上 “中国粮食专家与革命泔水的不解之缘” 的通栏标题。

“小马,” 赵师傅的声音从厨房的阴影里传来,带着面团的麦香和木屑的涩味,“我给你装了半袋‘国际友好窝头’,” 他递过一个印着五角星的铁皮盒,盒盖上的红漆还没干,“别嫌弃里面的孔雀毛,陈科长说这叫‘第三世界色彩融合’,吃的时候记得先数清楚五角星的角够不够 —— 少一个角就是‘帝国主义破坏’。” 小马摸着窝头表面凹凸的刻痕,突然想起审批护照上的 28 个公章,每个都像这五角星一样,深深嵌进了面团,也嵌进了他们的生活。

陈永年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透过气窗能看见他正用红漆在地球仪上修改麦穗方向,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一个正在给世界盖公章的巨人。小马知道,当他明天踏上旅程,等待他的将是更荒诞的审查 —— 海关要查 “牙齿咬痕是否符合国际革命标准”,国际会议签到处要验 “消化系统意识形态审查表”,就连飞机上的毛毯,都得盖着 “无产阶级纺织章” 才能使用。而他的帆布包里,除了半袋窝头,还塞着后勤科硬塞的半本《自力更生餐饮管理办法》,理由是 “革命物资携带不足”。

天亮时,小马站在机关大院门口,门卫老陈突然叫住他,往他手里塞了张皱巴巴的《归国审批预报表》:“回来时记得先去‘牙齿清洁科’盖‘出国返岗口腔消毒章’,” 他的红袖章褪成了浅粉色,边缘磨得毛糙,“上个月张处长从越南回来,就因为没提前报备咬痕角度,被堵在海关三天,最后还是赵师傅送了两笼‘友谊包子’才放行。”

小马望着手中比新华字典还厚的审批护照,突然笑了 —— 笑声惊飞了停在 “自力更生” 横幅上的麻雀,横幅上的 “生” 字早已掉落,只剩 “自力更” 三个大字在春风中摇晃,像极了他们永远走不完的荒诞审批路。而远处的泔水桶里,最后一点红漆印泥也被雨水冲散,桶底沉淀的,是无数个公章的残影,和这个荒诞时代最真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