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省的雪比滨江更硬、更干。狂风裹着碎冰碴子抽打在0451粮库坍塌过半的筒仓外壁上，发出鬼哭般的尖啸。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陈腐谷物味、焦糊味，混杂着一股从废墟深处渗出的、如同地下河淤泥浸透冻土的咸腥气。破败得像头被开膛破肚的巨兽。
一辆沾满泥浆雪块的黑绿越野车如同撞进废墟的炮弹，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粮库中央的空场上，搅起漫天雪尘。车门猛地弹开，秦卫国跳下车，墨绿军装下的身形如山岳，肩章上的星在铅灰色天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光泽。寒风瞬间卷起他大衣的下摆，露出腰间冰冷的枪套。副官紧随其后，手中紧握一个加密战术平板，屏幕上的幽光映着他紧绷的脸。
“东西在哪？！”秦卫国声音低沉，穿透风雪的嘶吼。
“报告将军！这边！”一名早已等候在旁的、穿着灰旧棉军大衣的库区守备员猛地敬礼，动作因寒冷和紧张而僵硬变形。他指着不远处那座相对最完整、但外墙也被烟火熏得漆黑如墨的老式平房仓库——那是唯一未在当年大火中完全倒塌的结构，“在主承重梁根部，砸开一米深才见着！外面封了水泥，厚得像王八壳子！弟兄们震裂了！还……还没撬开！”他声音带着风霜磨砺后的嘶哑和疲惫。
秦卫国锐利的目光如鹰隑般扫过那座仓库。窗户全部用厚木板钉死，铁皮门锈蚀变形，只有门楣上模糊的“0451”还能勉强辨认。风雪卷过，残存的铁皮吱呀作响，像垂死者的呻吟。他不再多言，大手一挥：“带路！快！”
仓库大门被粗暴地撬开，锈蚀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门内黑暗如同凝固的浓墨，一股阴冷潮湿、混合着霉变谷物和浓烈焦糊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鼻腔发酸。几支强力战术手电的白光刺破黑暗，如同手术刀，在空旷巨大的空间里切割。
仓库内部早已一片狼藉。倒塌的梁柱、破碎的墙皮、散落满地焦黑碳化的麻袋和谷物糊状物冻结在冰冷的泥地里。空气中飘散着厚厚的尘埃，在手电光柱中疯狂舞动。仓库中心位置，十几个穿着厚重迷彩冬训服、带着防毒面具的工兵正围在一根巨大的、表面焦黑开裂的主承重梁根部。巨大的液压破拆器械架在那里，粗壮的合金钻头顶在一个被震裂开巨大缝隙的、布满冰霜的厚实水泥墩子上！裂缝深处，露出一个锈迹斑斑的、约莫鞋盒大小的铁皮角！
“将军！砸开了一道缝！里面东西卡死了！”带队的工兵少尉抹了把防毒面具面罩上凝结的白霜，声音在通讯面具里显得瓮声瓮气，“水泥层太厚！夹了钢筋！震锤震了半小时才裂开这口子！里面那盒子像是焊死在地基钢板上！”
秦卫国上前一步，蹲下身。刺骨的冰冷寒气从水泥裂缝中涌出，扑在脸上像刀割。他锐利的目光透过裂缝。强光手电照射下，那铁皮盒子的一角暴露出来，表面布满深红色的锈迹，边缘被凝固成灰白色的钢筋死死卡住，纹丝不动。一股更加陈腐阴冷的气息从缝隙深处透出。
他沾着雪泥的手，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拂过那道冰冷刺骨的裂缝边缘。指尖触碰到那锈迹斑斑的铁皮一角。一股强烈的、如同触电般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穿透手套，顺着指尖猛地窜入神经中枢！那不是痛感，而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深埋冻土层下的生物发出的最后信号共鸣！
嗡——！！！
几乎在秦卫国指尖触碰到铁皮的瞬间！
一直被他贴身藏在军装内侧衬袋里的、属于林小山父亲林富民的那颗油润暗红的六边形算盘珠，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高压电击般的剧烈搏动！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从左胸口袋位置刺穿全身！眼前瞬间一片血红！一股狂暴的、带着林富民最后意志烙印的信息流脉冲如同失控的核反应堆，狠狠冲入秦卫国濒临极限的识海！
【物理锚点：确认！算盘珠：密钥载体！
【目标锁孔：匹配！位置：铁盒西北角！缝隙：磁吸卡榫！插入！触发！_
【警告：内嵌防御系统：激活！高敏震动感应！强制启动焚毁：倒计时：1分钟！_
【指令：立即执行！插入密钥！中断焚毁！倒计时：60秒！_
插入！触发！中断焚毁！倒计时60秒！
巨大的信息量和灭顶的剧痛让秦卫国眼前阵阵发黑！肺部如同被撕裂！但他强守住最后一丝清明！沾满雪泥的手指闪电般撕开军装内侧口袋！那颗因剧烈搏动而几乎灼透衣料的暗红算盘珠被他死死攥在手中！
“都闪开！”秦卫国喉咙里炸出撕裂般的咆哮！身体在剧痛中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他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那道裂缝！完好的右手握着那颗滚烫的珠子，对准裂缝深处那铁盒暴露出的西北角——那里，隐约可见一个极其细微、形状规则的正六边形凹陷！
插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撕裂仓库死寂的空气！
一颗子弹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打在秦卫国脚边不到半米的水泥地上！炸开一团碎石冰屑！
“什么人？！”副官厉声咆哮！瞬间拔枪！所有战士枪口抬起！强光手电疯狂扫向仓库门口！
风雪卷涌的仓库门口！阴影里无声无息地矗立着几道身影！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羊毛大衣的女人。约莫三十出头，栗色短发利落挽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妆容，鼻梁上架着一副略显老式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冷静得可怕。她身后跟着三名穿着黑色劲装、动作干练、没有任何标识的男女。刚才开枪的，正是其中一人。手里黑洞洞的消音手枪枪口还冒着细微青烟。
“秦将军，久仰。”女人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冰冷的金属质感。她无视数支指向她的枪口，往前一步，走进强光手电交织的光圈里。大衣肩膀落满了雪粒。“北方工业集团资产保全部，梁红袖。”她微微抬手指了指秦卫国手中紧握的算盘珠，动作带着精准的距离感，“还有58秒。强破会触发那盒子里最后一道‘自洁程序’——高温铝热剂焚毁核心。里面……有林富民当年拼死藏下的总账和0451仓真正的粮票凭证，是唯一能掀开滨江第一块地皮的原始锚点。”
她镜片后的目光穿透漫天尘埃，死死钉在秦卫国因剧痛和巨大压力而青筋暴起的脸上：“我手里的东西，能开那把锁。也能让你的人安全撤离这片辐射超标区。”
仓库内死寂无声！只有巨大破拆机器残存的热泵发出低沉的嗡鸣和倒计时疯狂流逝的心跳！外面风雪嘶吼如同万鬼哭嚎！
梁红袖？！北方工业？！0451张粮票凭证？！她怎么知道？！凭什么信她？！副官布满血丝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凭空冒出的女人，又焦急地瞥向腕表——倒计时54秒！
秦卫国布满红丝的眼睛锐利如鹰隑，穿透镜片死死锁住梁红袖那双深不见底的冷静瞳孔。左胸深处那颗算盘珠的搏动已狂暴到让他口鼻溢出鲜血，视线彻底被血色覆盖，每一秒都如同在烧红的烙铁上行走！直觉疯狂预警，但林小山的搏命、林富民的遗珠、滨江的血债和老周最后滚烫的牺牲，如同无数根绞索勒紧神经！没有时间！绝对没有时间权衡和印证！
赌命？！还是焚毁？！
梁红袖身后一名黑衣男子上前半步，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扁平金属盒，没有任何标识，表面是磨砂哑光黑。他拇指在侧面极其快速地滑动两次。盒子顶部无声滑开，露出一排极其复杂的微型操作按钮和一个微小的激光发射孔。一道极其细微但无比刺眼的红色激光束射出，精准无比地打在秦卫国身旁那个巨大水泥墩裂口的深处——落点正是那个锁死的铁盒西北角！那个微小的六边形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