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打醮(2 / 2)

小道童呆住了,看看手里失而复得的铜铃和从未见过的漂亮糖果,又看看眼前这个高大俊朗、眼神却不像其他贵人那样冰冷的“大官”,怯生生地点点头,小声道:“谢…谢谢大人!”说完,抱着东西一溜烟跑了。

贾瑛浑不在意地拍拍手,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点灰尘,转身又走回林黛玉身边,重新撑起伞,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林黛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看着他教训王熙凤时的冷厉,面对弱小无助时的温柔,心中那根柔软的弦被轻轻拨动。她悄悄抬眼看他,见他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侧脸滑下。他一手稳稳地撑着伞,大半阴凉都罩在她身上,另一只手还拿着把不知从哪儿顺来的大蒲扇,时不时给她扇两下风,自己却热得鬓角微湿。

她心头一软,一股冲动涌上。趁着走到一处人少的廊檐下,林黛玉轻轻扯了扯贾瑛的袖角。

“嗯?”贾瑛低头看她。

“你…低下头些。”林黛玉声音细若蚊蚋,脸颊微红。

贾瑛眉梢一挑,虽不明所以,还是顺从地微微弯下腰,凑近她。

林黛玉从袖中抽出一方素白洁净的绢帕,带着淡淡的冷梅幽香,踮起脚尖,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额角的汗珠。那指尖带着微凉细腻的触感,如同羽毛般拂过他的皮肤。

“快消停些吧,”她嗔怪道,声音却软糯得没有半分力道,“看你热的一脑门汗。我又不是那琉璃人儿,风吹吹就倒,雨淋淋就化,哪能真被这日头晒化了不成?”虽是埋怨,那眼波流转间却盛满了心疼与温柔。

贾瑛只觉得一股幽冷的梅香随着她的动作沁入心脾,额上那微凉柔软的触感更是让他心头一荡。他顺势握住她擦拭完毕、正要收回的手腕,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厚的掌心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宠溺:

“嘿嘿,给林妹妹打伞遮阳,扇风驱热,热死了哥哥我也心甘情愿!乐意!”

这直白到近乎无赖的情话,让林黛玉瞬间羞得面红耳赤,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她用力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只能又羞又恼地瞪他一眼,那眼神波光潋滟,与其说是恼怒,不如说是娇嗔。贾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大乐,笑声更加爽朗。

这一幕,恰好落在不远处正与贾母说话的张道士眼中。老道捋着花白的胡须,眼中精光闪动。

待到众人于观中花厅落座歇息,品着观中特制的香茗,张道士便满脸堆笑地凑上前来。他先是向贾母奉承了一番,又夸赞了宝玉几句,最后目光便热切地落在了贾瑛身上。

“这位便是靖安伯爷吧?贫道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龙章凤姿,气度非凡!”张道士竖起大拇指,语气夸张,“贫道观伯爷面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聚英气,目蕴神光,此乃大富大贵、福泽绵长之相!将来造化,不可限量啊!”

贾瑛正端着茶盏,闻言嗤笑一声,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挂起那副招牌的、气死人不偿命的嬉皮笑脸,打量着张道士:“哟!老道,眼睛还挺好使哈?那不如再算算,爷我今儿中午吃的啥?”

“噗——”

厅内顿时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喷笑声。探春、惜春等人连忙用帕子掩住嘴,肩膀耸动。连贾母也撑不住,摇头失笑。林黛玉更是嗔怪地瞪了贾瑛一眼,眼中却满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张道士被他噎得老脸一红,讪讪道:“伯爷说笑了…贫道岂能算得这等琐事…”他顿了顿,眼珠一转,又堆起笑容,话锋一转,带着点试探问道:“贫道观伯爷年岁也不小了,不知…可曾定下亲事?若是未曾,贫道这观中来往皆是京中高门显贵,倒认得几位品貌端方、家世清贵的千金小姐…”

他话音未落,林黛玉端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心口瞬间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的慌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贾瑛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他放下翘起的二郎腿,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深邃的眸子锐利地盯住张道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迫人的寒意,慢悠悠地说道:“我说老道,你这清虚观改行当媒婆馆了?爷我的亲事,几时轮到你来操心了?”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张道士瞬间僵硬的笑容,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恶劣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讥诮,“是不是夜壶打你门口过,你也要伸舌头尝尝咸淡啊?!”

“噗哈哈哈——!”

这下厅内彻底炸开了锅!探春、惜春笑得直接弯下了腰,连最稳重的迎春也捂着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王熙凤更是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贾母指着贾瑛,想斥责他粗鄙,自己却也笑得直喘气。林黛玉被他这粗俗又精准的比喻逗得又羞又笑,一张俏脸红霞遍布,连忙用团扇死死掩住脸,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方才那点紧张瞬间烟消云散。

张道士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连连作揖:“伯爷说笑了,说笑了…贫道失言,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