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被猛地掀开,一身玄色劲装、腰悬短刀的秋水大步走了进来。她目不斜视,无视满座惊愕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到黛玉面前。她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发梢甚至沾着未化的雪粒,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
“林姑娘!”秋水对着黛玉,单膝点地,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礼,声音沉稳有力,“婢子秋水,奉公子之命,特来为姑娘贺寿!”她说着,将一直小心护在怀中的一个硕大的、用厚棉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食盒,和一个用锦缎包裹的方方正正的物件,双手奉到黛玉面前。
满室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秋水和她手中的东西上。
黛玉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她颤抖着手,先接过了那个锦缎包裹。解开系带,掀开锦缎——
里面是一个极其精巧的、用上等紫檀木雕刻而成的不倒翁!那不倒翁造型圆润可爱,眉眼弯弯,笑容可掬,穿着缩小版的玄色箭袖袍子,腰间还刻着一把小小的佩刀,活脱脱就是贾瑛的q版模样!最妙的是,无论怎么推它,它都会憨态可掬地摇晃着,最终稳稳当当地立住,仿佛永远不会被打倒!这雕刻的刀工略显稚拙,有些细节甚至不够圆滑,一看便知是手工精心打磨,绝非匠人所制!
“这……这是……”黛玉指尖颤抖着抚过那不倒翁光滑的木质纹理,感受着那笨拙却充满心意的雕刻痕迹。
“是公子亲手做的。”秋水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豪与暖意,“公子在扬州寻了最好的紫檀木料,自己画样子,一刀一刀刻出来的。他说……他说姑娘心思重,容易伤怀,送这个给姑娘,愿姑娘无论遇到何事,都能像这不倒翁一样,心志坚定,笑口常开,永远……不会被打倒。”秋水的声音微微发哽,显然也被主子的这份用心深深触动。
亲手做的……黛玉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仿佛看到千里之外,那个在灯下拿着刻刀,一笔一划雕刻着木头的挺拔身影。那份沉甸甸的心意,透过这小小的不倒翁,滚烫地传递到她手中。
秋水又打开了那个厚棉布包裹的食盒。盖子掀开,一股熟悉而诱人的甜香瞬间弥漫了整个藕香榭!食盒里,赫然是一个缩小版的、却依旧精致的奶油蛋糕!雪白的奶油裱花细腻,上面点缀着几颗鲜红欲滴的草莓,还用果酱写着几个歪歪扭扭却充满力量的字:林妹妹,生辰吉乐!
“这蛋糕……”秋水看着黛玉瞬间亮起的眼眸,温声道,“是公子离京前,亲自教会婢子的。每一种配料的比例,打发奶油的火候,裱花的技巧……公子都手把手教了婢子好几遍,就怕婢子做不好,赶不上姑娘的生辰。公子说……说姑娘爱吃这个。”
离京前……就教会了……黛玉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怀中的不倒翁上。原来他早就想到了!早就安排好了!在她还不知道要忍受多久离别的时候,他已经为她备下了生辰的暖意!那句年年都给你做并非一句空话!
秋水最后从怀中取出两封书信,一封厚重些,信封上写着“林妹妹亲启”,那力透纸背、龙飞凤舞的字迹,正是贾瑛无疑!另一封字迹清雅端方,写着“吾儿黛玉”,是父亲林如海的信!
“公子的信和老爷的信,是刚随加急驿报送到的。公子在信里说……”秋水顿了顿,目光扫过席间神色各异的众人,尤其在脸色铁青的薛宝钗和有些不知所措的史湘云脸上停留了一瞬,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冰寒刺骨的杀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公子说,他最放不下的,便是姑娘。让婢子务必看护好姑娘,寸步不离。若有人不长眼,敢在这生辰吉日惹姑娘烦心,让姑娘掉一滴眼泪……”秋水的手,缓缓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那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威慑,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全场,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公子说了,他回来,定会亲自一一清算!”
最后四个字,如同寒冰掷地,带着金铁交鸣般的杀伐之气!薛宝钗脸上的温婉笑容彻底僵住,指尖发白。史湘云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宝玉也呆住了。
秋水说完,那凛冽的杀气瞬间收敛,又变回了那个沉稳的侍女。她对着泪流满面、却紧紧抱着不倒翁和书信的黛玉,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声音也放得柔和:“姑娘,公子还让婢子带句话给您:‘小丫头片子,生辰吉乐!好好吃饭,乖乖练功,等小爷回来检查!要是瘦了,仔细你的皮!’”
“噗嗤……”黛玉被他这熟悉的、混不吝的威胁逗得破涕为笑,又哭又笑,像个委屈又欢喜的孩子。她紧紧抱着那个刻着贾瑛模样、憨态可掬的不倒翁,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指尖抚过蛋糕上那歪歪扭扭的祝福,心头那数月来的孤寂、委屈、思念,在这一刻,被这跨越千山万水而来的、笨拙却滚烫的心意,彻底熨帖填满。
藕香榭内,烛火摇曳。满桌佳肴,满座宾客,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黛玉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这个不会倒下的“小瑛三爷”,鼻尖萦绕的甜蜜蛋糕香气,和那两封紧贴心口、载着无尽思念与守护的书信。她知道,纵使相隔万里,她亦非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