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恩没有急着起身。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方才目睹的景象却让怒火在胸腔里越烧越旺。这位牛头人战士不确定自己能否保持理智地完成对科尔胡斯的审讯。
和所有人一样,贝恩坚信荆棘丘酒馆的爆炸绝非意外。可惜能证实这个猜想的目击者都已葬身火海。据他所知,格罗斯克坚称自己毫不知情,出现在别处纯属巧合。
但这些都不重要。毕竟往人头攒动的酒馆里先扔冰霜 grenade、再补上破片 grenade 的,又不是这个兽人。
贝恩默念祷词祈求冷静,终于起身走向科尔胡斯。
\"你从必死的杀局里逃出来了。\"贝恩的声音像磨砂铁片般粗粝,\"看来马尔考罗克和他的库卡隆卫士认为,光靠殴打已经压不住对酋长的怨言了。\"
科尔胡斯的下颌骨动了动:\"先祖庇佑,让我捡回条命。\"
\"据说在黑石山时期,马尔考罗克就恶行累累。\"贝恩的蹄铁在地板上刮出火星,\"后来他追猎所谓的'叛徒'时——用他的话说——'清除威胁'。你曾提到,加入库卡隆后,他不止找过你?\"
\"被威胁的不止我一个。\"
\"马尔考罗克可曾对任何受害者明说,这些威胁是加尔鲁什的直接命令?\"
科尔胡斯愤怒地转向被告席。加尔鲁什如同黑曜石雕像般纹丝不动,空洞的目光穿透了庭审现场。
\"没有。但明眼人都知道——\"
贝恩扬起前蹄截住话头:\"请直接回答问题。\"
兽人战士的獠牙龇出愤怒的弧度,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回答:\"没有。\"
\"也就是说,你无法向法庭证明,被告曾下令处决发表负面言论的族人?\"
\"不能。\"科尔胡斯的尾音带着明显的不甘,像柄卡在骨缝里的钝斧。
贝恩的声音低沉而克制:
“那么,是否可以认为,马尔考罗克和他的库卡隆部队完全是擅自行动?而加尔鲁什甚至可能对你们——以及其他受害者——的遭遇一无所知?”他略微停顿,目光锐利地刺向证人席,“甚至,如果他知道这些暴行,或许会亲自惩处马尔考罗克?”
科尔胡斯的獠牙紧绷,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是,有可能。”
泰兰德突然起身,月白色的长袍如水般流淌:“庭上,我抗议。”
祝踏岚微微颔首,声音如古钟般沉稳:“抗议无效。证人可以回答。”
科尔胡斯的指节捏得发白,最终挤出一个字:“……是。”
贝恩冷冷点头:“我没有更多问题了。”
泰兰德缓步走向法庭中央,步履轻盈如林间夜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并未急于质问证人,而是转向祝踏岚:“法舒大人,能否请您重读一次对陪审团的指引?尤其是关于‘以被告之名所行之恶’的段落。”
祝踏岚目光扫向书记席,地精扎扎里克·弗利尔立刻挺起胸膛,推了推钩鼻上的眼镜,展开羊皮卷轴尖声宣读:
“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他的嗓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你被控犯下战争罪行、危害生灵与艾泽拉斯之罪,以及——”他刻意停顿,加重语气,“以你及你盟友之名所行的暴虐!”
泰兰德微微一笑,月光般的目光扫过陪审团:“‘以你之名所行的暴虐’。”她轻声重复,随后耸了耸肩,仿佛在谈论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有时我觉得,证据如此确凿,我的存在反倒多余。”
贝恩的怒火瞬间炸裂。
他猛地站起,蹄铁砸在地面上迸出火星:“这是赤裸裸的煽动!”他甚至忘了使用敬称。
泰兰德却只是优雅地抬起手,笑容如银月般皎洁却冰冷:“法舒大人,我收回前言,并向尊敬的辩护方致歉。”她微微颔首,“我没有更多问题了。”
祝踏岚的目光如刀锋般掠过泰兰德:“祝掌门,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不希望当庭训诫。”
科尔胡斯如蒙大赦,快步逃回旁听席,仿佛身后有烈火追逐。
泰兰德微微欠身:“如您所愿。”
贝恩转向被告席,眯起眼睛审视着加尔鲁什,随后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泰兰德:“法舒大人,在传唤下一位证人前,我请求十分钟休庭,与被告及顾问商议。”
祝踏岚的铜锣声震荡空气:“准允。”
凯诺兹快步走来,青铜色的鳞片在光线中流转着时光的微光。泰兰德仍立于原告席,向巨龙颔首致意。青铜龙却一把拎起她方才坐过的椅子,眨了眨琥珀色的竖瞳:“别担心,很快归还。”说罢便拖着椅子哐当一声坐到镣铐加身的加尔鲁什身旁,惊得月之女祭司瞳孔骤缩。
贝恩从牙缝里挤出低语:“泰兰德会记住这个‘玩笑’。”
凯诺兹的尾巴尖愉快地摆动:“根据我分毫不差的时光计算——”他凭空抓出一只沙漏,流沙正以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倒流,“我们只剩七分十八秒。祝掌门,抓紧时间?”
牛头人战士猛然转向加尔鲁什,鼻息喷出火星:“以大地母亲之名!你究竟在盘算什么?”
兽人咧开嘴,锁链随着耸肩哗啦作响:“我?静观其变。”
“这正是问题所在!”贝恩的蹄甲在地面刮出裂痕,“既不忏悔,也不抗辩,甚至对审判结果毫不在意!”
“因为这场闹剧本就无聊透顶,祝掌门。”加尔鲁什故意用敬称拖出嘲讽的尾音。
贝恩的图腾柱隐隐泛起怒雷之光。
“你是在求死?”
“处决?不。战死?当然——”兽人的瞳孔燃起血色,“只要让我握着战斧,与那些诅咒我的人——比如你身后那位月神祭司——来场荣耀的决斗。”
“你的机会正在流逝!”贝恩的鬃毛如暴怒的狮鬃炸开,“就因为你像块石头般坐在这里!”
加尔鲁什突然大笑,震得锁链铮鸣:“省省吧血蹄。他们宁可把我做成兽人标本游街,也不会给我战斧。”
凯诺兹突然插入,鳞片浮现出未来幻象:“准确地说——你的首级会被插在长矛上,从暴风城游街到奥格瑞玛,沿途民众会向你投掷烂番茄。啊,历史总是充满…创意。”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贝恩感到先祖之魂的目光正灼烧着他的脊背。如果连被告自己都放弃抗争,这份坚守是否还有意义?
我已恪守荣誉准则。他握紧图腾,即便最苛刻的评判者也无法指责我的辩护。但若真的出现奇迹…
“祝掌门血蹄?”凯诺兹的爪子在他眼前晃动。贝恩挥断思绪,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当他最终面见父亲灵魂时,能否坦然说出“我已竭尽所能”?答案早已清晰。
他忽然单膝跪地,与加尔鲁什平视:“给我一张能对抗她的底牌。”牛头人的声音罕见地带了恳求,“你从未配合制定辩护策略。”
青铜龙用尾巴尖鼓掌:“其实你发挥超常!”
贝恩的眼神能让岩浆冻结。
“至少告诉我——”他死死盯住兽人,“有没有你愿意对话的人?某个战士?萨满?任何你尚存敬意的同胞?”
加尔鲁什的嘴角缓缓扯出狰狞弧度:“倒真有一个,祝掌门。”
贝恩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没想到加尔鲁什竟真会指名证人,牛头人的耳朵警觉地竖起,仿佛能捕捉空气中每一丝危险的震颤。他缓缓坐回辩护席,皮革缰绳在掌心勒出深痕。而被告席上的兽人已恢复那副磐石般的表情,仿佛方才转瞬即逝的冷笑只是幻觉。
泰兰德如银月下的暴风雪般席卷法庭。她将贝恩提出的每个疑点——那些可能分担加尔鲁什罪责的名字——逐个冰封。可惜这些名字的主人都已化作尸骨,而幸存者不是噤若寒蝉,便是恨不能亲手撕碎地狱咆哮的喉咙。
当泰兰德传唤下一位证人时,青铜龙在贝恩耳边轻笑:\"看啊,连誓词都带着血腥味。\"贝恩这才惊觉凯诺兹的预言竟如此精准——站在证人席上的绿皮肤身影让整个法庭陷入死寂。
瓦罗克·萨鲁法尔大王。
老兽人像座历经风霜的战争雕像般沉稳入座。岁月在他青灰色的皮肤上刻下比战疤更深的沟壑,泛黄的獠牙承载着太多未言的悲怆。灰白辫发垂落在他依旧宽阔的肩甲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暮色中的营火。贝恩的蹄子无意识摩挲着图腾,他太清楚这位传奇战士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请告知法庭您的姓名。\"泰兰德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
\"瓦罗克·萨鲁法尔。\"声如闷雷滚过深渊,\"布洛克斯的兄弟,德拉诺什的父亲。\"他顿了顿,钢铁般的指节按在胸前,\"我为部落效忠。\"
月光女祭司的银睫低垂:\"布洛克斯加被称为艾泽拉斯最伟大的英雄之一,不是吗?\"
老战士的眼睑微微颤动,像在警惕陷阱的银狼:\"这是公认的事实。\"
\"您本人也赢得了联盟与部落共同的尊敬。\"泰兰德真诚的语调让贝恩绷紧了肌肉,\"在座诸位都知晓...您儿子遭遇的不幸。\"
萨鲁法尔的面容突然变得像北裂境的冻土般坚硬:\"巫妖王的罪恶吞噬了无数灵魂。\"他的喉结滚动着,仿佛咽下一块燃烧的炭,\"我从不要求特殊对待。\"
萨鲁法尔所言非虚。勇猛的德拉诺什·萨鲁法尔陨落于愤怒之门一役,而后被复活为亡灵,甚至挥剑攻向自己的父亲与部落的英雄。然而,这般惨剧在那些年并非孤例——多少战士被迫将刀斧劈向已逝至亲的遗骸。巫妖王的阴影在每位幸存者心上都刻下了无法愈合的伤痕,就连联盟也不得不接受黑锋骑士团存在的现实。
\"本庭完全理解证人所经历的苦难。\"泰兰德的声音如同月光般轻柔,却让贝恩骤然寒毛倒竖。
牛头人猛然惊觉她的意图——她正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的伤痛化为刺向加尔鲁什的矛。
绝不能让这一幕上演。
\"我抗议!\"贝恩的怒吼震得图腾柱嗡嗡作响,\"法舒大人!泰兰德女士正在利用萨鲁法尔大王的伤痛!这是对逝者的亵渎!\"
祝踏岚的指尖在铜锣边缘轻叩:\"血蹄掌门,法庭的进程不由你决定。\"他转向老兽人,声音罕见地温和,\"但本席认同你的关切。萨鲁法尔大王的荣誉无需证明,我们审判的也非巫妖王的罪行。\"
泰兰德的脸颊泛起月光般的银晕:\"我撤回提问,并向证人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