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枝在乱石堆中攀爬数小时,一边开路一边向上。如果判断没错,帕拉芬奇克一定爬到了更深处——否则早该在入口附近发现他了。滚烫的蜡油滴在她鼻尖,仿佛在警告:\"再前进,你的烛火也会熄灭。\"蜡烛已燃过半,火苗开始飘忽不定。饥饿与疲惫袭来,但小树枝别无选择。阴影正在她周围聚拢。
\"帕拉芬奇克!\"她爪作喇叭状喊道,\"我来救你了!你在哪?\"
只有回声作答。小树枝咽下喉间的硬块,抹了抹眼睛,再次抡起矿镐。金属撞击岩石的清响在隧道中回荡,随即化作雷鸣般的轰隆——整个洞穴开始震颤。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小树枝突然意识到,那仿佛在尖叫的碎石声原来出自她自己之口。当如灰色巨拳般的岩块砸落时,她终于明白自己渺小的力量终究敌不过整座山脉。坠落的碎石击中她的蜡烛和头顶,最后的火光熄灭了。
当小树枝恢复意识时,刺骨的寒冷让她浑身发抖。浓稠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方向感,她分不清左右上下。头痛欲裂,全身淤伤,却连自己的爪子都看不见。最糟的是——她把奶奶的矿镐弄丢了。
\"对不起,帕拉芬奇克...对不起,奶奶...\"她蜷成毛茸茸的脏团子啜泣着,泪水混着岩尘流进嘴里,\"小树枝也要熄灭了。\"
\"也...要熄灭?\"黑暗里传来微弱的回应。
小树枝猛地抬头,红肿的眼睛瞪向虚无:\"也要熄灭?\"
\"也...要熄灭...\"
她四肢并用在黑暗中爬行,爪子突然触到碎石堆里埋着的小小一团。是帕拉芬奇克!小树枝用伤痕累累的爪子拼命刨开石块。她看不见,但指尖能摸到他冰凉的鳞片。
\"对不起,小树枝...\"帕拉芬奇克抽噎着,爪子在空中胡乱摸索,终于紧紧抓住她,\"我们能回家吗?\"
小树枝说不出谎话,也给不出答案。他们就这样在绝对黑暗中相拥而坐,共同攥着比烛烟还渺茫的希望。
小树枝沮丧地垂下头,忽然瞥见一丝微弱的银光——有什么金属物件在黑暗中闪烁。奶奶的矿镐就躺在不远处,像灯塔般发亮。像蜡烛般明亮。
她拽着帕拉芬奇克慢慢爬向矿镐。借着微光,小树枝发现岩壁上有道细小的裂缝。金色光芒正从缝隙中流淌而出。当小树枝高举矿镐时,虚弱的帕拉芬奇克紧紧贴着她。她拼命凿击岩壁,用尽最后的力气。
突然——岩石崩塌,她跌进了光芒里。
刺目的光线让小树枝琥珀色的眼睛眯成细缝。等视线逐渐清晰时,她发现脚下踩着温暖柔软的土地。青草与植物在她爪边蔓延,远比她半盲的眼睛所能看到的还要辽阔。不远处,闪亮的河流正欢快冲刷着红紫色卵石;洁白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小树枝从不知道世上存在如此纯净的白色。空气清新得不可思议,没有半点地底的霉味。而高悬于万物之上的,是一团巨大的金色火焰,不需要灯芯,也无需蜡油。
小树枝站了起来,惊讶地张大嘴巴,仰头凝视着那支无芯的巨型蜡烛。就连小帕拉芬也睁大了眼睛,满怀敬畏地盯着它。烛光刺得眼睛生疼,但小树枝却无法移开视线。有多少个夜晚入睡前,她都央求芭布奶奶讲那个爸爸最讨厌的童话,而现在她正站在这里,沐浴在她始终坚信的那支纯净蜡烛的光芒中。就在她出神凝望时,小树枝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她必须把这支无芯蜡烛带给乌索什梅格家族,带给心存疑虑的爸爸和可敬的芭布奶奶。但该怎么做呢?
这支蜡烛不仅火焰巨大,烛身还垂挂在无边无际的蓝色天穹之下。小树枝把小帕拉芬安顿在白花丛中,试着爬上最近的巨石。可即便站在巨石顶端,她离蜡烛依然遥不可及。高高的木架看起来很有希望,但当她爬到最高处时,还是够不着蜡烛。她奋力挥舞芭布奶奶的鹤嘴锄,却什么也碰不到。无芯蜡烛依然熊熊燃烧着,永远那么遥不可及。
不愿放弃的小树枝环顾四周。既然无法把无芯蜡烛带回家族,那就想办法引族人们亲自过来。
\"小树枝!\"小帕拉芬捧着一朵白花喊道。当它握住花朵时,年轻狗头人身上的擦伤淤青竟在瞬间痊愈。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快?小帕拉芬把花苞凑到鼻尖深深吸气:\"谢谢你,小花。\"
小树枝停下脚步,俯身端详这些花朵。就在她靠近的瞬间,头痛立刻消失,淤伤也无影无踪。
\"谢谢你们,小花。\"她惊讶地轻声说道。
金黄的花蕊与雪白的花瓣让她想起无芯蜡烛的形状。或许这些花也能派上用场。小树枝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白花收进背包,花瓣上还残留着烛光的余温。
\"跟我来,小帕拉芬。\"小树枝微笑着再次牵起狗头人的爪子,\"我们回家去,向所有人证明无芯蜡烛真的存在!\"
\"可我们又要穿过那片黑暗...\"小帕拉芬的耳朵害怕地贴在后脑勺上。
\"黑暗再也伤害不了小帕拉芬和小树枝啦。我们找到了永不熄灭的蜡烛,现在自己也能发光了!\"
被新生的勇气驱使着双腿,怀揣雀跃不已的心脏,紧握爪子的两个小家伙穿过坍塌的隧道。曾经阻挡他们的黑暗如今节节败退,发光的蘑菇群如同老友般张开欢迎的臂膀,远处传来铁锹挖掘的声响在洞窟中回荡。
\"小帕拉芬活着回来啦!\"小树枝奔跑在矿道里,欢快的呼喊声惊起一片萤火,\"小帕拉芬活着回来啦!\"
\"而且无芯蜡烛真的存在!\"小帕拉芬叽叽喳喳地补充道。
起初,归来的小帕拉芬受到狗头人们惊喜的拥抱和慰问,但欢快的气氛很快被悲伤取代。当小树枝凯旋时,迎接她的是父亲环抱双臂的哀伤目光。乌索什梅格家族的其他成员都耷拉着肩膀,低垂着头——原来在小树枝离开期间,芭布奶奶病危了。
小树枝扔下鹤嘴锄冲进洞穴,扑通跪在祖母床前。层层毛毯下,老狗头人消瘦的身躯像枯枝般脆弱。当小树枝握住那双爪子时,刺骨的冰凉让她浑身发抖。老妇人勉强睁开浑浊的眼睛。
\"奶奶,\"小树枝的勇气突然哽在喉咙里,\"我成功了...我找到小帕拉芬了。我还找到了无芯蜡烛。我要证明奶奶说的都是真的。\"
她像捧着一触即碎的星光般,从背包里取出那朵白花。
\"您看?花瓣上还留着无芯蜡烛的余温。它们长得和蜡烛一模一样呢。\"
芭布奶奶的手指抚过花瓣,动作比蘑菇糖浆滴落还要缓慢。
\"真想...亲眼看看啊,\"老人气若游丝,\"我的灯芯快燃尽了...但这点火光...还够...\"
小树枝突然顿悟——这些被烛光滋养的花朵治愈了她和小帕鲁。隧道入口处还有成千上万朵这样的花!或许它们也能救奶奶!她抬头看见乌索什梅格爸爸正凝视着自己,又望向奄奄一息的母亲,目光在希望与绝望间剧烈摇摆。
\"必须让她亲眼看看无芯蜡烛。\"父亲终于开口。
小树枝将年轻的狗头人们召集到矿洞中央:
\"朋友们!小帕拉芬回来啦!我知道你们曾经怀疑,但现在我带来了无芯蜡烛存在的证据——那些治愈小帕拉芬的神奇花朵,也一定能救奶奶!只要大家相信我,我们一起挖掘,很快就能救她!你们都能亲眼见到无芯蜡烛!别害怕,朋友们,别害怕!\"
毛茸茸的小脑袋们陷入沉思,矿洞一时寂静无声。突然孩子们爆发出欢呼,高举矿镐拼命点头,跃动的火光在他们眼中映出璀璨星河。小树枝蹦跳着举起拳头:\"乌索什梅格家族,出发!我们要挖得比鼻子还高,但要小心谨慎!互相照应着,我们一定能见到无芯蜡烛!\"
年轻的狗头人们在岩石间挥舞矿镐,在小树枝指挥下向上掘进。原先曲折狭窄的隧道在众人协作下迅速拓宽,有的测试岩层稳固性,有的指挥挖掘方向,有的负责搬运碎石,竟奇迹般避开了所有塌方事故。当最后一块挡路石被击碎时,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倾斜向上的宽阔通道,足够六只狗头人并行——通道尽头连接着芳草萋萋的原野,阳光如蜜糖般流淌在隧道口。
强光让习惯黑暗的眼睛暂时失明,但当视野恢复时,无数代狗头人避之不及的地表世界,此刻正以震撼人心的姿态展现在他们面前:缀满野花的草甸如翡翠地毯铺展,潺潺溪流闪烁着碎银般的光芒,而天穹之下,那支传说中的无芯蜡烛正永恒燃烧着,将金色的光晕洒向每个仰望的小小身影。
在他们身后,矿工们和乌索什梅格爸爸用铺满苔藓与毛毯的矿车,将芭布奶奶推出了隧道。老人枯瘦的爪子里紧紧攥着那朵小白花。年轻的狗头人们轻柔地将她抬到芳草地上,用鲜花为她编织起花环与发辫,在她周围铺成柔软的香褥。
\"我们到了,\"小树枝贴着奶奶耳边轻语,\"无芯蜡烛就在这里。\"
芭布奶奶睁开浑浊的双眼,当那道永恒的光芒映入眼帘时,她发出颤抖的叹息,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滚落。小树枝看着岁月积压的委屈与孤独从奶奶眼中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宁。这是小树枝记忆里,奶奶第一次彻底放松下来。然而即便躺在治愈之花中间,老人的呼吸依然艰难,爪子不住地颤抖。
\"怎么回事?为什么奶奶没有痊愈?\"小树枝慌乱地四处张望,想要采集更多花朵。却被奶奶用爪子轻轻捧住了脸颊。一颗泪珠从老狗头人长长的鼻尖滑落,但她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小树枝的爪子。
\"是时候了,小树枝。\"沐浴在莹白花瓣中的老人仿佛也在发光,\"我这一生很圆满,而你,我的小树枝,是最大的喜悦。我的灯芯燃尽了,蜡油也快干了。但这样我就能离无芯蜡烛更近些。多亏了你,我才能在它的光晖里安眠。\"
直到芭布·乌索什梅格的呼吸停止许久,小树枝仍紧握着她的爪子。族人们轮流上前,用脸颊贴着老人逐渐冰凉的面庞。而无芯蜡烛在上空燃烧得愈发耀眼,将温暖的抚慰洒向每个悲伤的心灵。
虽然奶奶的烛火熄灭了,但小树枝欣慰于找回了小帕拉芬,更让爸爸重拾了希望。此后每天,她都会钻出幽暗的矿井,坐在无芯蜡烛下思念奶奶。她注视着那团璀璨的火球划过湛蓝天穹,从地平线这端游向那端,永不摇曳,永不暗淡。小树枝常常猜想,它要带着奶奶去往怎样的奇遇。
某个格外明亮的清晨,勇敢的小树枝背着芭布奶奶的鹤嘴锄出发了。她翻越丘陵,攀上高原,向着艾泽拉斯最高的峰巅进发。每一次举镐高过头顶的敲击,都让她离无芯蜡烛更近些,离奶奶更近些,离光明更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