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近得仿佛贴着塔鲁卡的耳根响起,却又缥缈得像从远山传来。年轻的克里卡尔少女顿时寒毛倒竖,獠牙根部泛起阵阵酸麻。她惊惶四顾,却只看见空荡荡的营地——山谷里放风筝的青少年们仍在嬉闹,而族人们早已钻进帐篷休息。
\"难道是幻听?\" 可那声应答实在太过清晰,甚至回应了她......那个她似乎并未说出口的疑问?或者说,当她想起父亲讲述神剑与智慧女神奥阿查'诺阿的往事时,这个疑问早已在她心底响起?
一阵突如其来的怪风掠过雪原,卷起橇车上的积雪,在塔鲁卡的麂皮靴边打着旋儿落下。她本能地望向风筝方向——如此强风早该扯断风筝线,可那些彩绘布帛却纹丝不动,仿佛被某种力量定格在无风的结界里......
塔鲁卡低头倒抽一口冷气:散落的雪粒正诡异地聚合成章鱼般的形状。
是奥阿查'诺阿的征兆!
塔鲁卡像讨糖吃的孩子般怯声问道:\"您是要我带上这柄剑吗?\"
又一阵疾风骤然卷散雪痕,转瞬归于沉寂。凝固的空气中,连风筝都停止了摆动。
她向雪橇探出手,取下了那柄沉睡多年的古剑。
破晓时分,她悄然启程。
玛库莎和云卡还在酣睡,营地空无一人。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但通往港湾的小径早已刻在塔鲁卡骨子里。
寒气砭骨,厚实的毛皮外套却让她闷出了汗。走近码头时,她不得不松开手套和靴子的系带。小船昨夜就已备妥——现在只需将神剑与渔网安置妥当。塔鲁卡没有拔剑出鞘,只是将它固定在左舷上缘,挨着那把日常使用的猎刀。
晨风正从东南方徐徐吹来,预报着傍晚将起的强风。她轻推船桨,小舟如游鱼般滑过停泊的巨舰群。当主帆和前帆吃满风时,船头已调转向北。
在舵柄前坐定的瞬间,塔鲁卡回头望见奥纳阿卡等人正在备船。那个讨厌鬼似乎朝她喊了什么,但海风把挑衅的话语撕成了碎片。
塔鲁卡沿着海岸线航行,始终将陆地保持在视线范围内。她通过浮冰从船舷掠过的速度来判断航速——此刻的冰山尚不构成威胁,但等到春季北冰洋解冻时,南下的巨型冰棱便会成为致命阻碍。
正午时分,普拉克岛西南海岸的轮廓已浮现在地平线上。若遵从哈鲁卡的告诫,此刻就该转向驶往普拉克岛。塔鲁卡犹豫了几分钟,最终决然地调整帆索,将船头对准了利库奥克海峡。
她仔细搜寻着鱼群的踪迹:水面涟漪般的\"雨痕\"、银光闪烁的浅层游影、盘旋的海鸟群...可海面异常平静。眼前只有被风掀起浪脊的苍茫海面,如同一匹被无形之手揉皱的绸缎。逐渐增强的海风鼓满船帆,推着小船平稳前行。这风势若再猛烈些,她就得考虑收帆了。但此刻的风堪称完美——正是通往卡马瓜的理想航速。
一小时后,当塔鲁卡估摸着自己应该抵达海峡中部时,一阵怪风突然袭来。年轻的克里卡尔少女顿觉蹊跷——晴空万里无云,海面也不见任何征兆......她迅速降下前帆卷好,心跳随着加速的船身和失控的自然之力一同狂跳。
海面依旧不见鱼群的踪迹。塔鲁卡顾不得拍打脸颊的冰沫,只见原本微澜的海面已翻涌起狰狞的浪脊。
突然,左舷处闪过一道阴影。她用手套背面抹去睫毛上的盐霜,待看清时——那道阴影已是她小船的六倍长、三倍宽,正以骇人的速度在水下逼近。
哈鲁卡的警告竟是真的!但此刻懊悔为时已晚。当阴影与船身平行时,塔鲁卡发疯般撕扯着固定父亲宝剑的绳索。鲸骨纽扣迸裂四溅的瞬间,船底突然传来岩石般的撞击力。整艘船剧烈震颤着停下,她像破布娃娃般被甩向前桅杆,重重砸在甲板上。
小船猛地腾空而起,海水从两侧倾泻而下。船身在半空中诡异地悬停片刻,随后船尾开始下坠,船头却仍在上升。塔鲁卡左手死死抱住桅杆挣扎着站起,右手将父亲的黑曜石长剑攥得生疼——这柄与克里卡尔人惯用的骨制武器截然不同的利刃,此刻正泛着火山玻璃特有的暗芒。
船体继续攀升,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突然整艘船开始倒滑!塔鲁卡透过翻腾的浪花看见那头巨兽的鳞甲——蓝黑相间的鳞片泛着诡异幽光,绝非任何已知的鲸类。当海怪伸长脖颈时,小船加速沿着它嵴背般的鳞片下滑。
在船身即将坠落的刹那,塔鲁卡探出大半个身子,双手举剑全力刺向鳞甲。
\"锵——!\"
剑刃如同磐石般弹开,震得她虎口发麻。那些闪烁的鳞片竟是连传说之剑都无法穿透的铠甲。
船尾重重砸回海面,整艘船剧烈倾斜。塔鲁卡踉跄着试图站稳,靴底却在湿滑的甲板上徒劳地抓挠。突然,她瞥见怪物鳞甲间的一道缝隙——
左手猛地插进鳞片间隙的刹那,怪物鳗尾般的尖尾骤然扬起。塔鲁卡松手任由自己顺着鳞甲滑向怪物的头部区域,此时她才看清:那些打在脸上的根本不是雨水,而是从怪物呼吸孔喷出的咸腥水雾。
这个位于头颅正中的呼吸器官虽类似鲸类的气孔,却像毒疮般凸起呈圆锥状,同样覆盖着那种无法穿透的蓝黑鳞片。环绕头部的鳍刺如矛林般张开,每根骨刺末端都闪烁着寒光。
那怪物的眼睛比鲸眼还大,直勾勾地向前瞪着,就像塔鲁卡曾用延绳钓起过的瞻星鱼——但相似之处仅止于此。它的眼珠更像海鸥:硕大、昏黄,边缘泛着血丝般的红晕。可当塔鲁卡看清那对瞳孔时,浑身血液都凝固了——那竟是两道阴冷的矩形裂痕,全然没有鸟类圆瞳的温润。
她不再徒劳寻找支点。翻身俯冲的瞬间,塔鲁卡用肘部夹紧剑柄,双腿发力调整滑落轨迹,将黑曜石剑尖对准了怪物左眼。
巨兽的血盆大口骤然逼近,连飞溅的水雾都为之凝滞。当怪物伸长脖颈导致下滑速度减缓时,塔鲁卡发出愤怒的嘶吼。她双腿拼命蹬踹,左手徒劳地抠抓鳞片——若不能加速冲刺就全完了......
突然,怪物开始下潜。随着头颅低垂与长尾舒展,塔鲁卡再次获得俯冲的加速度。海水即将吞没她的刹那,父亲的话语如雷炸响:\"真正的渔夫不需要鱼钩、渔网或鱼叉,需要的是——\"
在怒涛合拢前的最后一瞬,黑曜石剑携着全身重量刺入怪物瞳孔。下坠的惯性推着剑刃不断深入,直至整条前臂都没入那团蠕动的黑暗。塔鲁卡在灭顶的旋涡中露出惨笑:结束了。
怪物的眼球突然爆出一股血箭,与此同时,滔天巨浪将塔鲁卡从它头上掀飞。她松开剑柄——那柄黑曜石长剑已深深没入怪物的脑髓。巨兽庞大的身躯仍在惯性下潜,尚未意识到生命已然终结。
湍流将塔鲁卡卷入深渊。但克里卡尔族的血脉正在她体内沸腾!这足以冻毙艾泽拉斯任何种族的冰海,却是她与生俱来的战场。何况卡卢阿卡本就罕有溺亡者。她甩掉浸水的皮袄,像受伤的海獭般疯狂划动四肢。当终于冲破浪峰时,咸涩的海水从她齿间喷溅而出。
浪花翻涌间,赤脚少女在浪尖剧烈喘息。咸涩海水灌入鼻腔,她很快意识到危局:长久的挣扎正不断消耗着体力,每一次奋力划水,都像是在加速抽走身体的温度;但只要还尚存一丝希望,死亡就不是此刻的结局 —— 只要海岸线在视野中浮现,她就必须拼尽全力朝着那个方向游去;若是能撞见漂浮的船桨,那便是暂时救命的稻草,得以让自己稍作停歇,喘口气。
\"船!\"
塔鲁卡的嘶吼被浪涛撕碎,咸涩的冰水顺着眉骨不断灌进眼睛,刺痛感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借着下一波浪峰将她高高托起的瞬间,她终于看清了那抹灰影 —— 在翻涌的浪涛间,一艘倾覆的小船正随波沉浮,浸水的船身半沉在冰蓝的海水中,粗壮的龙骨距离海面不过咫尺之遥。不远处,断裂的桅杆如同折断的巨鲸骨,正随着海浪时隐时现。
她手脚并用爬上船底,刺骨寒意瞬间穿透湿透的衣物。必须马上离开这片冰海!所幸肆虐的风浪开始平息,正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塔鲁卡蜷缩着冻僵的身躯,快速清点着自己的 \"家当\":湿透的毛皮需要两小时才能在阳光下恢复保暖,腰间的猎刀闪着冷光,几片风干的鱼干还藏在衣襟里,不远处漂浮的帆布或许能派上用场。
但致命的威胁始终悬在头顶 —— 只要再有一场风暴,这艘残破的船骸就会彻底沉入海底。
更棘手的是,她根本无法驾驭这艘倒扣的船。是守在这里等待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救援?还是寄希望于洋流将她带往天际线处那片阴森的黑礁?两个选择都像冰原上的迷雾般缥缈难测。
那道诡异的阴影又一次如鬼魅般出现!
塔鲁卡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猎刀,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蹿,脑海中瞬间闪过可怕的念头:莫不是那凶狠的怪物还没死透,竟寻着踪迹来报复了?她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努力调整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海面上那片逐渐扩大的黑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就在她几乎要被恐惧吞噬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好似巨石坠入深潭般的沉闷巨响,那道阴影终于破水而出。
然而,预想中惨烈血腥的场景并没有如期而至: 海面上并没有出现那如镰刀般锋利、能轻松劈开滔滔海浪的尾鳍,横扫一切。 没有看到那张布满尖锐倒刺、令人毛骨悚然的狰狞下颚,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更没有出现那能将整艘船连同船上之人一同吞噬的巨大血盆大口,瞬间致人于死地。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秒,直到作为专业渔夫的本能和经验逐渐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她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不过是一条翻着白肚皮的死鱼罢了。可即便如此,刚刚经历了极度惊吓的神经仍在不受控制地发出绝望的尖叫,仿佛在宣告 \"这次真的彻底完了\"。
最终,塔鲁卡确信怪物已经死去。她深深地、断断续续地叹了口气,打量着漂浮的利维坦尸体。那具尸体高高耸出水面,比死鱼的残骸高出许多。\"大概体内积了很多空气吧,\"塔鲁卡想着。这时她突然灵光一现——
或许还有机会……
塔鲁卡滑下小船潜入水中。几分钟后她浮出水面,手里攥着船桨——幸好它没被浪涛扯离船身卷进深海。她在龙骨旁稳住身形,开始向巨尸划去。靠近后,这位克雷卡尔卡人将小船拴在怪物尾鳍上,攀上尸骸向头部进发。她俯身端详那张巨口,注意到突出如舰艏斜桅般的修长上颌。\"简直像船首的撞角,\"她暗忖。
回到小船边,她割断缠绕桅杆的绳索,将这根经历过两次厄运航程的桅木拖上怪物脊背。看来这个老伙计还得在新\"船\"上继续服役……
塔鲁卡将桅杆插入利维坦口中。松动的结构被她用浮木残骸加固,为此她又下潜了几次。但自从构想出这个计划,刺骨的海水似乎不再那么难熬。况且怪物喷气孔周围的毛发干得很快。当她把后支索固定在蜿蜒的尾鳍上时,那柄仍插在怪物眼窝里的剑柄引起了她的注意——虽然无力拔出,但她立刻意识到:剑柄与头颅周围的骨刺,正是固定支索的绝佳锚点。
这套临时船具虽不完美,但当塔鲁卡升起主帆时,她的\"船\"还是缓缓动了起来。虽然操控费力,但好歹能掌舵——她通过沿着怪物尾鳍移动倒扣的小艇,同时谨慎收放风帆来实现转向。
塔鲁卡还从船里翻出了渔网。死去的利维坦周围聚集着食腐生物,而掠食者又追随着这些食腐者……她竟捕获了大量鱼获。靠着生啖鱼肉、痛饮鲜血,这位克雷卡尔卡人硬是撑过了三天航程中的饥渴煎熬。
她的归航堪称凯旋——尽管在距离卡马瓜港最后几百码时,精疲力竭的塔鲁卡不得不接受拖拽:骤然停息的海风让终程变得异常艰难。但此刻整个部族都涌来相助,各家族的小艇乃至孩童的独木舟争相拖曳这艘由猎物改造的怪船。海岸线上升起数十只风筝,宣告着这场不可思议的伟业。
奥阿卡是最早赶来帮忙拖船的人之一。塔鲁卡接受了帮助,却没有炫耀这次非凡的猎获。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神情。最终轻声说道——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
\"这真是......极好的收获。\"
各部落的捕猎导师们齐聚卡马瓜,在堤岸上列队而立。他们身后挤满了成百上千的克雷卡尔卡人。所有人都想亲眼见证这个活生生的传奇。塔鲁卡看见了马库沙和温库,朝他们挥手致意。岸上的人群用如浪的挥手回应着她。
这位克雷卡尔卡女战士站在怪物巨口的边缘,攀上桅杆顶端。她的目光在岸上人群中搜寻着卡提克的身影——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比往常矮小了许多。
\"嘿,卡提克!\"塔鲁卡——这位已被族人称为\"巨兽征服者\"的女战士高声喊道,\"不管这是什么怪物,它总不会得鳃腐病吧!你出多少买我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