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际,川西高原的气候依旧透着丝丝寒意,空气中凉意袭人。慕容向晚伫立在山径之上,目光紧紧锁定骡队中那面于蜿蜒山路间颠簸起伏的靛蓝色布幡。其手指下意识地在腰间剑柄上缓缓摩挲,似那剑柄能给予其些许温暖与慰藉。
半月之前,慕容向晚率其商队,历经艰难险阻,终成功将蜀锦与茶砖运送至理塘土司府。于土司府的宴会上,他偶然听闻一位老藏医提及,在雪山深处生长着一种名为“神仙草”的冬虫夏草,据传此草对治疗虚劳咳血疗效显着。且更为关键的是,此草晒干后在中原地区,一斤便可换取十两白银。
这一消息于慕容向晚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其瞳孔微微收缩,旋即心中做出果断决定:绕道唐古拉山麓,寻觅这一珍贵货源。尽管如此需多跋涉二十日的崎岖山路,但为获取如此丰厚利润,他认为一切皆值得。
第七日午后,天空起初仅飘着毛毛细雨,然转瞬之间,雨势陡然变得异常猛烈,仿若老天爷陡然拧开了水龙头,倾盆大雨如瀑布般轰然倾泻而下。豌豆般大小的雨点,似子弹般狠狠砸向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令人猝不及防。原本尚算平坦的青石板山路,瞬间被雨水淹没,形成一片泥浆湍流。慕容向晚见状,当机立断喊道:“就地扎营!”
然而,就在其话音未落之时,忽闻山道拐角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轻响。众人纷纷闻声望去,只见三头牦牛驮着青稞袋,正缓缓从雾气中踏来。
这三匹牦牛身形高大,步伐稳健,背上驮满青稞袋,显然是刚从附近草场收获归来。而骑于牦牛背上的,是一位头戴狐皮帽的老藏民。其腰间系着一个牛皮袋,上面坠着一枚精致的珊瑚坠子,随着其动作轻轻摇晃,发出清脆声响。
老藏民见众人狼狈之态,脸上浮现友善笑容。其皮肤黝黑,笑时眼角皱纹如菊花般绽放。他热情地对慕容向晚等人说道:“远方的客人啊,瞧你们被这雨弄得如此狼狈,我家草场的石屋可为你们提供避雨之所。夜里还能生火取暖,煮上一壶香甜的酥油茶,让你们暖暖身子。”
丹珠的裙摆沾染些许草屑,却丝毫不影响其在篝火旁轻盈旋出优美弧度。这位年仅二十岁的藏族姑娘,发间精心编着红珊瑚珠,银质的“巴珠”头饰在火光映照下,泛出柔和光芒。她将盛于雕花木碗里的酥油茶递来,茶沫上漂浮着几粒炒青稞,说道:“汉地的客人尝尝,这是阿弟多杰今早新打的酥油。”十六岁的多杰少年蹲在火堆旁,专注翻动着牦牛肉,耳尖被火焰映得通红。偶尔抬头时,其目光总会不自觉落在慕容向晚腰间随风轻轻晃动的剑穗上。
三日后,天空终于透出一缕阳光,阴沉沉的云层逐渐消散,阳光洒落在大地上,带来些许温暖。慕容向晚心情愉悦地跟随采药人,一同穿行在海拔四千米的雪线之上。
此处景色美不胜收,远处的经幡阵在风中猎猎作响,那蓝、白、红、绿、黄的五色布条在阳光照耀下格外鲜艳。布条上印满密密麻麻的六字真言,仿若在诉说着某种神秘力量。
然而,就在众人欣赏美景之际,向导突然猛地停下脚步,脸色变得极为凝重,手指着远处翻涌的铅灰色云层,焦急喊道:“不好!雪粒子要来了!大家快跟我去南坡岩穴躲避!”
听到向导呼喊,众人皆意识到情况危急,纷纷加快脚步,朝着南坡岩穴方向狂奔而去。南坡岩穴位于一处陡峭山壁下方,周围环绕着丈许高的岩石,形成一个天然遮蔽所。
众人刚躲进岩穴,狂风便裹挟着雪粒呼啸而至,犹如千万只黄蜂同时袭来,令人猝不及防。刹那间,天地间骤然化为一片混沌的灰白,能见度极低,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股强大力量吞噬。
就在此时,多杰的身影闯入众人视线。少年骑在头牦牛背上,正试图用缰绳控制受惊牛群,却在一个踉跄间,不慎被甩下鞍。他顺着布满碎石的陡坡急速下滑,在藏袍下摆扬起的雪雾中,慕容向晚清晰看到少年眼中闪过的惊惧之色。“屏息!”慕容向晚足尖轻点地面,飞身而起,青锋剑鞘在雪地上划出半道弧线,长臂一伸,稳稳扣住少年腰间的牛皮绳,借着冲力滚进侧面的凹石之中。多杰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只觉腰间猛地一紧,再睁眼时,已被护在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中——那是中原侠客身上特有的熏香,混杂着雪水与铁锈的味道。
“疼吗?”慕容向晚的声音带着些许喘息,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少年冻红的耳尖。多杰这才发觉自己膝盖擦破了皮,血珠混着血水正往下流淌,然而,此刻胸腔里的心跳声却比这疼痛更加震耳欲聋。他望着眼前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喉结滚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缓缓摇摇头。
篝火熊熊燃烧,照亮周围一片空地。多杰双膝跪地,身体前倾,额头几乎触碰到地面,一脸诚恳地望着慕容向晚,恳切说道:“请大侠教我飞檐走壁的本事!”
站在一旁的少年的阿爸,看着自己孩子如此恳切请求,脸上露出憨厚笑容。他解释道:“这孩子啊,从小就喜欢攀爬峭壁去采摘雪莲花。昨天还跟我说,他想要学习汉人的轻功,去摘取那最高处的经幡呢。”
慕容向晚听到此处,微微挑起眉毛,目光落在多杰身上,似在审视这个少年。丹珠适时递上一块青稞饼,慕容向晚顺手接过,咬了一口,然后突然伸手一把拎起多杰的后领。
多杰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并未反抗,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慕容向晚。慕容向晚面无表情说道:“先扎马步。”其声音平静而坚定,仿佛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接着,慕容向晚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牦牛棚,继续说道:“等你能够在牛背惊起时稳如磐石,再来跟我谈轻功的事情。”说罢,他松开手,多杰稳稳站在地上。
七日后晌午,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慕容向晚正站在训练场上,耐心指导着村民们练剑。他身姿挺拔,剑法飘逸,每一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然而,这宁静氛围被一阵急促的鹰哨声骤然打破。慕容向晚眉头微皱,循声望去,只见多杰的阿爸跌跌撞撞冲进训练场。他腰间的牛皮水袋随着奔跑晃得叮当直响,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焦急。
“丹珠她们在温泉谷遇袭了!”老人的声音带着惊恐与愤怒,“那些红教喇嘛说要……要……”他情绪愈发激动,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时说不下去。他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住慕容向晚的袖口,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慕容向晚脸色一沉,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他动作迅速而果断,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二十匹快马如疾风般疾驰而去,马蹄踏碎地面的晨霜,扬起一片尘土。慕容向晚腰间的剑穗在风中绷得笔直,仿佛也感受到主人的急迫。
当他们赶到温泉谷口时,眼前景象让慕容向晚心头猛地一紧。丹珠的身躯此刻显得无比脆弱,她的白色藏袍被扯破半边,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似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凌乱散落在乱石之间,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而那两个身形如铁塔般的僧人,身体异常魁梧,肌肉线条分明,宛如钢铁铸就。他们正死死按着丹珠的肩膀,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下的乱石中。丹珠的身体在他们的重压下微微颤抖,表情充满惊恐与痛苦,眼神中透露出绝望与无助。
“放开她!”多杰的怒吼声如同一道惊雷,划破空气。他的声音充满愤怒与不甘,少年腰间的藏刀已然出鞘,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寒光,仿佛在向那两个僧人示威。
慕容向晚的剑如同闪电般迅速,甚至比声音还要快上一步!
只见那青锋剑刃在划破风雪的一刹那,发出清脆响声。与此同时,两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左边的僧人原本正将手按在丹珠肩头,突然间,他的手像是被一股强大力量硬生生扯断,猛地飞了出去。那只断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重重落在地上,手指间还残留着几缕丹珠的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