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段,李武入城后,还未至清水胡同,便远远望见张玉清正与众人为伍,朝着城外眺望。

张玉清此时也发现了李武,挥手示意。

李武尚未下马,已轻盈跃地,快步走到张玉清面前。

见张玉清鬓角渐现银丝,李武鼻子微酸。

时光飞逝,张玉清也日渐衰老。

张玉清绕着李武打转,兴奋地问:“我儿还好吗?我儿还好吗?”

“挺好的,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还升了官,成了正五品的千户。”

李武打量完毕后,发现李母身体无恙,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见李武的话,顿时愣住了。

紧接着,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作为母亲的骄傲说道:“我就知道我儿子最棒,果然没错。”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可李母此刻满心都是李武,一边与他交谈,一边拉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吧走吧,我们回家,我已经让二贤准备了饭食,还让老三买了酒,是你最爱的那种,而且咱们家也变了不少样,你应该会喜欢……”

李武跟街坊们打了声招呼,便不再多说,一边听着李母絮絮叨叨,一边牵着马跟着她往家里走。

一踏入胡同,一直守在门外的老三等人立刻涌了过来,围住李武,眼里闪烁着喜悦。

李武一一回应了几句,逗得几个弟妹高兴极了。

老三从李武手里接过缰绳,傻乎乎地笑着。

小六缠上来非要李武抱抱,李武不耐烦地将他推开,小六也不生气,转身凑近马儿,琢磨马背上的行李里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小七看到小六的动作,也丢下李武跑去帮忙。

老三见状急忙拦住:“你们俩别过来,小心被马蹄子踩到。”

“要是踩到了就赖你不看好马。”

小六朝老三吐舌头。

老三瞪眼:“看来你们又该挨打了。”

但小六小七习惯了调皮,根本不害怕,尤其在李武和李母面前,他们知道老三不敢真的动手。

……

李武笑着任由他们嬉戏打闹,不过还是顺手摸了摸马的脸,安抚了这匹陪伴了自己一段时间的老伙计,让它不至于伤人。

四妹五妹规规矩矩地站在李母身旁,一边听李母说话,一边偶尔补充家里最近发生的事,讲给李武听。

她们说起话来落落大方,也让李武不得不感慨王府的教育确实出色。

她们在徐妙云的教导下,再加上身边女伴的影响,比以往进步了许多。

这时,李武注意到二贤不在,好奇地问:“二贤去哪儿了?”

四妹答道:“我二姐和夏菊她们正在烧水呢,说大哥回来肯定要洗洗脸的。”

“为何不帮二姐,只知欺她?”

“我们并非不帮,实是二姐不让,她坚持让我们来接大哥。”

四妹低声辩解,满脸委屈。

李武轻笑一声,知她们姐妹成长了不少,便轻轻拍了下四妹的头:“莫非大哥连调侃你也不可?”

四妹立刻咧嘴傻笑起来,但渐渐意识到不对劲,忙收敛笑意,恢复端庄模样。

李武瞧着,不禁摇头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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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陨众星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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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间,李武一行已到家门前。

看着眼前这熟悉却陌生的居所,李武心中疑惑丛生,但因阅历丰富,并未形诸于色,随张玉清踏入屋内。

家中的布局全然变样。

昔日东西跨院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

大门旁建起一排瓦房,随后是小前院,院中养着两条大狗,再往后又是瓦房,几条回廊分向各处延伸。

李武看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当初购置的那座宅子吗?

简直有了官宦人家的气派!

老三得意扬扬地道:“哥,你觉得如何?”

李武终露一丝惊异之色,未曾料到以往都是他在家人面前制造惊喜,如今竟反被家人回馈惊喜。

这宅子几代传承亦无愧于心。

当然,前提是不加封爵。

李武未等老三答话,又问:“家中哪来的这么多钱?我看这里施工之处不少。”

老三答道:“原是不足,后来王府送来些银两,说是燕王殿下早先允诺赏赐给你的,母亲觉得此宅可能住好几代人,便狠下心一次性大规模修缮。”

王府又送钱?

李武一怔,随即想起朱棣曾言免除后顾之忧的赏赐,也就释然了,待日后登门致谢便是。

至于住几代人,实在难以预料,毕竟他们一家未来定会在南京居住一段时日。

老三见李武并无异议,兴致勃勃地为他一一介绍起来。

哪处是客房,哪处是家眷所居,哪处是他自己的住处,哪处供仆役使用,甚至连练武场都备好了。

越瞅越觉得李武挺称心。

毕竟谁不想住得舒坦些呢?

这时候,水已经烧得滚烫,张玉清取出一套新衣裳,又开始唠叨起来,说这布料多讲究,她是怎么挑中的,又是如何缝制的。

唠叨着唠叨着,她忽然想起前几天买的点心,又起身去拿来点心,硬要李武尝尝。

这番话让李武既感动又哭笑不得。

他这位母亲啊,自从他回来,简直要把她认为的好东西一股脑儿全摆在他面前,全都给他。

“娘,您让我先去洗漱一下,回头咱们再聊成不?”

张玉清拍拍脑门:“瞧我,光顾着说了,你先洗洗,等穿了这身衣服,让娘好好看看。”

李武点点头。

张玉清这才离开。

随后,老三帮李武将热水端来,刚准备出去,李武喊住了他,老三疑惑地看向李武。

李武开口说道:“你帮擦背,我身上有伤,不能泡水。”

老三惊讶,刚要喊出来,李武赶紧嘘了一声:“小点声,别让娘她们听见。”

一边说着,李武就把门关上了。

当李武脱下衣服后,老三看见了他的伤,眼睛微微发红,但也没说什么煽情的话,只是认真地帮他擦了一遍。

其实伤口已经结痂,只是手臂上的两道、胸口的一道都挺长,看起来有些吓人。

所以,李武穿衣服的时候,老三小心翼翼地想要帮忙。

李武不耐烦地踢了老三一脚:“别说伤快好了,就算没好,就这点伤,就得人伺候,那我哥也太不成器了。”

老三张了张嘴没说话,他自己也曾受伤,上次受了点伤,全家人都对他关心备至,石暖更是守在床边伺候了好一阵子,当时他还觉得理所当然。

可现在,他才知道李武经历了什么。

“看到我的伤,还想着加入正规军?”

李武突然问。

老三没有犹豫,点头道:“还是想,我不怕,因为我想要像大哥一样。”

李武点点头:“行,回头我会想办法把你安排进巡防营,先让你积累资历,适应适应环境,之后再调到我身边。”

老三点头,不过这次不像上次那样兴奋,而是神情更加坚定。

李武看到这一幕,也满意地点点头。

军队不是用来显摆的地方,明队的意义,清楚会面临生与死,这才是真正的军人。

……

当天夜宴时,李武与李武小酌了几杯。

一边与张玉清等人谈笑风生,李武内心渐感轻松愉悦,然而饮至半途,他忽有所思。

前些时日,他特意打听得知,大明并不禁酒,百姓皆可自行酿酒,因此酒坊生意兴隆。

这一消息令李武颇为欣喜,打算找个时机尝试酿造烈酒。

一方面,在战场难免会受伤,烈酒既能消毒又能退烧;另一方面,李武对酸枣酒念念不忘。

他曾亲手酿制过酸枣酒,口感极佳,而眼下酸枣再过一两个月便可成熟,正适合着手准备。

此外,据他所知,明代已有高度蒸馏酒,酒文化在文中屡见不鲜,似乎无酒不成英雄。

虽然他对现代白酒的酒精浓度不清楚,但若设备精良,相信能调出理想的度数。

正在思索间,二贤忽然示意李武出去片刻。

出门后,二贤取出一张平安符递给李武,“前几天我去庙里求了两张平安符。”

李武接过一看,并非十分精美,却莫名觉得喜爱,随手挂在腰间。

刚挂好,他眉头微蹙。

“两张?”

二贤脸微微发红,默不作声。

李武顿时又有些不悦。

他望着二贤叹道:“你已经不够听话了,等大哥回来帮你找个婆家,让你早些给大哥抱个侄女儿过来玩。”

“哥~”

“大哥不是傻子,看你躲着家人,自然明白你想问什么,张武一切安好。”

二贤闻言展颜浅笑,但看到李武戏谑的目光,笑容如受惊的小兔般迅速消失。

不过,她随后略显扭捏,鼓起勇气轻轻抱住李武,柔声说道:“哥,你是这世上最棒的哥哥。”

“那要是我和张武打架,你会帮谁?”

李武挑眉故意问。

二贤嫣然一笑,“当然帮哥。”

这句话让李武心情大好,“真贴心。”

紧接着李武又添一句,“要是你未来的嫂子也这样回答,我就要气死了。”

二贤恼羞成怒再次喊道:“哥~”

李武眉毛一挑,用手指在二贤头上轻轻弹了一下,随后摆摆手,转身回到屋里继续与老三喝酒。

夜深人静时,小六黏在李武身边,说什么也不肯自己睡。

李武稍作思量,叫来了小六和小七,三人挤在同一张床上。

他讲了些有趣的事儿,还有从后世听来的笑话或小故事,天南地北地说了一通。

这些话让两个小家伙兴奋不已,叽叽喳喳直聊到半夜,最后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半夜里,小六似乎还在说梦话。

“大哥,飞高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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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天刚泛白,李武凭借几个月养成的习惯猛然醒来。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家,心情顿时松懈,重重倒回床上。

李武苦笑着转头望向仍在酣睡的小六和小七,听见他们均匀的呼吸声,倦意再度袭来。

他轻笑一声,心境渐渐平和,随即再次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