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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明明是步兵啊!

二十里路程。

不算遥远。

朱棣亲率中军急行,步卒居中,骑兵环绕四周。

然而,他们刚出发不久,竟与北元军队狭路相逢,看来这支敌军是来援助乃儿不花的。

朱棣心中暗喜。

省了不少力气。

两军相遇,没有太多花哨手段,唯有正面交锋。

朱棣冲锋在前,是对所有将士最大的激励,他高声呐喊,率领全军向前突进。

这些日子在冰天雪地中苦战,将士们早已满腔愤懑,此刻见到敌军主力,正好将怒火发泄出来。

凭借以往的辉煌战绩,他们毫无惧色,高喊着冲向敌阵。

战场上,士气至关重要。

李武随大队前行,在如潮水般的喧嚣中显得渺小,耳边充斥着“杀”

、“冲”

、“剁碎这些”

、“娘”

的狂吼。

疯了!

平日冷静的士兵此刻全都变得狂热。

在这狂暴的氛围中,李武心跳加速,热血涌动全身,四肢充满力量。

就这样,两军如决堤洪水般碰撞在一起。

双方均以骑兵为主,辅以步兵,骑兵冲锋在前,步兵紧跟其后。

李武双腿似已失去控制,只凭本能追随大军前进,他竭力观察四周,敌人的数量越来越多。

他只能专注于眼前。

有敌接近,挥刀便砍,斩杀后继续冲锋,若未能立即解决,则短暂交锋后继续向前,而再次现身于视野中的敌人则由自己或同伴对付。

冲,冲,冲。

李武紧跟前军,直捣敌阵中心。

战场之上,个人之力微不足道,李武不断呼喝,使部下聚集身边共同冲锋,而他们亦紧随其后。

此时此刻,无人敢脱离队伍太远。

一旦被冲散单独行动,极可能陷入敌阵之中,遭致包围歼灭,后果往往是致命的。

渐渐地。

李武耳中只剩下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他手中的刀如同有了生命般不停地舞动,推动着他不断向前。

他已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觉这些时日苦练的技艺此刻如潮水般涌出。

时间在此刻失去了意义。

视野中的敌人愈发密集,北元骑兵铺天盖地而来,他们脚下的马匹比己方步卒多出太多,每一次冲击都似狂风卷过草丛,将防线撕裂成碎片。

李武双眼赤红,声音沙哑地吼道:“胡长勇,还活着吗?要活命就别停下来!”

每支边军小队都有两把长刀备用,专为对付敌人的骑兵设计。

这种刀长达两米有余,刀刃占其近三分之一长度,握在手中,步卒双手紧握,横扫之间,尽是断马蹄的锋芒。

然而,无需李武多言,已有无数战士抽出长刀迎上。

一刀劈下,敌方骑士应声坠落,紧接着便是蜂拥而上的步卒补刀。

鲜血飞溅,战马嘶鸣,伤者哀号,士卒怒吼,这一切交织成战场特有的乐章。

恍惚间,李武察觉到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们都死绝了?还是我跑得太快?”

随即他又意识到,“这怎么回事?怎么自己跑到最前面去了?”

但现在,退路已被彻底封死,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冲锋。

然而,面对无尽的敌阵,该往何处突破?

李武心中燃起怒火,弃掉缺口累累的旧刀,顺势向前翻滚,堪堪避开一刀,顺手抄起一把新刀。

这刀原属他人,此刻主人早已倒毙尘埃,李武甚至来不及细看便举刀刺向靠近的骑兵,击杀马背上的敌人后,跃上战马,反身骑稳。

他抬头远眺,试图寻找自家军旗以确认前进方向,却只见一片混乱,不但未见到己方旗帜,反倒瞥见了敌营的方向标。

他咬牙暗骂一句,心中自嘲道:“老子现在就是先锋,管他什么旗不旗的。”

随即收紧缰绳,高声喝令:“随我冲!”

话音刚落,他松开缰绳,双腿夹紧马腹,策马直奔敌军军旗而去。

手中长刀呼啸作响,刀势凌厉且迅猛,在他的蛮力驱使下,宛如无人可挡。

薛禄始终紧跟在李武身旁,但此刻他也迷茫了。

前方的同伴怎么都不见了?不仅如此,自己的队伍里有人抢了马,还将他甩在了后面。

短短几十秒内,敌阵中只剩下一柄巨大的在上下翻飞。

该死!

薛禄忍不住咒骂一句,随即大声呼喊,试图聚集周围的人马,朝李武的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李武所在的阵营中举着军旗的骑兵早已陷入对方骑兵的包围。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众人向前一看,差点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谁啊?

冲得如此迅猛,简直太凶狠了。

另一边,深陷战局的朱棣也注意到了势如破竹的李武。

然而朱棣头脑冷静,略作思考便明白过来,敌人大部分兵力都朝自己涌来,而李武他们不知为何突然冲到了敌阵的软肋之处,并且稀里糊涂地跑在了最前列。

但紧接着,朱棣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不对劲。

这家伙明明是步兵吧?

步兵怎么可能冲得这么快?

战场上混战一片,李武已经完全沉浸在杀戮之中,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念头——对方的军旗。

敌人见到李武来袭,反应激烈,但李武毫无畏惧。

在战场上,士兵只许进不许退,李武的勇猛情绪迅速感染了周围的战友。

许多人深受鼓舞,爆发出了更强的力量。

最终,李武也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敌人,终于接近了敌人的军旗,举起长刀用力劈下,将人与旗一并斩断。

斩断军旗后,李武的精神瞬间振奋,在马背上一边厮杀一边大喊:“敌将已亡,随我冲锋!”

不少同伴听闻后,立刻振奋起来,也开始跟着呼喊。

“敌将已亡。”

“敌将已亡。”

……

而混乱中的敌军听见这些声音,回头一看,发现自家军旗已经消失不见,心中顿时恐慌。

一支士气高昂,另一支士气低落。

胜负局势立即倾斜。

李武此时不管面前是谁,认定一个方向便全力冲锋,尤其是看见一名身披精良铠甲的敌人,更是一心赴死般冲上前去,一刀将其击杀。

而在李武不知晓的地方,一个女子尖锐地喊了一声:“阿布。”

她死死盯着李武,是他,真的是他。

就在她准备奋不顾身冲上前时,身旁有人紧紧拉住她。

“其其格,大局已定。”

“可他害死了我的父亲。”

其其格怒吼。

“我们也想,但若再不走,只会送命。”

那人语气坚定。

其其格冷眼瞪着他,对方毫不退缩,最后她深深望了李武一眼,转身策马离去。

那人高喊撤退命令后,领着众人往北逃亡。

原本正面的对抗瞬间变成了溃败。

……

这家伙为何如此勇猛!?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

除了让少数人逃脱,北元一方的大部分人都葬送于此。

李武用一千多名明军的生命,击毙敌方四千余人,俘获五千余人。

战斗结束后,无论士兵还是将领,看到满身血迹的李武,都不禁感叹,此人到底有多厉害。

天降战神,一击…

即便是在打扫战场时,许多士兵也忍不住多看李武几眼。

真乃猛将!

大家明白,在各种小说或真实历史中,总会有一些初登沙场便表现惊人的天才型人物。

这类人仿佛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让人敬仰。

即便此时的他还不算耀眼夺目,但所有人都坚信,只要李武活着,总有一天他会洗尽尘埃,光芒万丈。

薛禄注视着李武,眼中充满狂热。

记忆里的那个沉默寡言的李武似乎已被完全抹去,只剩下如今这般英勇、睿智且自律的他。

有这样的首领何其有幸。

他能悄无声息地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

张武沮丧地捶着脑袋,瞥见李武,又叹了口气。

这场战役里,他也拼尽全力,却依旧无法超越李武。

难道我就比不过他吗?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曾在生死关头出现于脑海的女孩,她是李武的妹妹李二贤。

想到这里,张武咧嘴笑了起来。

若能娶到李武的妹妹,也不算输给大舅哥。

一家人之间的默契,总是能让彼此觉得合理。

这一刻,张武对李武的态度明显亲近了不少。

朱能这时也走近李武,目光关切地问:“受伤严重吗?”

李武摇摇头。

他虽满身血迹,但伤势并不重,只是他的盔甲损毁严重,不少地方开了裂,甚至下摆都被削没了。

朱能松了口气,随即带着几分嫉妒的语气感慨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杀了咬住了?”

李武一脸疑惑:“咬住?我哪记得住啊,是不是弄错了?”

朱能一时语塞。

自古以来,哪个武将不想立下斩将之功呢?而李武却这般不在意,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愚蠢,同时也更渴望这样的荣耀。

“就在那边。”

朱能指了指远处,“那个穿好甲胄的人就是咬住。”

“铠甲不错的人?”

李武回忆了一下,确实有这么个人,当时他杀得兴起,顺手就把他给结果了,不过这也太简单了吧,要是所有的敌人都这么容易对付就好了。

“走吧,过去看看。”

李武兴致勃勃地拉着朱能一起过去。

那里围了一群将领,之前还有人说李武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但现在谁也不敢这么说了。

战场上,能打才是硬道理。

见到李武,这些将领也都热情地打了招呼,尽管笑容可掬,但在血迹斑斑的场景中,依然显得威猛无比。

谭渊和王真也在场,谭渊见李武来了,便笑着对王真说:“看吧,我家小子把你的拼命精神都比下去了。”

王真瞪了他一眼:“你就得意吧,好像你自己真的上阵杀敌一样。”

谭渊哈哈大笑:“我虽然没上,但他是我的人,总归沾光。

不像你,拼死拼活,一点功劳都没有。”

王真心想报复,却也无奈,而且谭渊说得没错,这功劳李武一人担不起,肯定也会分些给谭渊。

两人共事多年,如今看到谭渊轻松晋升,王真心中难免有些酸楚。

真是各有各的命啊,谁能说得清呢?

李武刚走进来便听见这两人斗嘴,不禁摇头说道:“打了胜仗就这么闲工夫互相抬杠,你们是在争谁口才更好吗?”

谭渊二人闻言怒视李武,却没说什么。

李武毫不在意,反而彬彬有礼地向其他将领问好。

众将领皆忍俊不禁。

李武蹲下检查那副铠甲极佳的,经过多次询问确定其身份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多时,朱棣来到。

众人纷纷退至两旁,朱棣先看了看咬住的,然后目光落在李武身上,一向严肃的面容难得露出温和笑意。

“不错,我没有看错人,等我的好消息吧,我对自己的人从不吝啬。”

说罢,朱棣回头对身边士兵吩咐道:“去,把他的头割下来,带回来看给乃儿不花。”

“遵命。”

旁边一名士兵领命。

随后,朱棣率军返回迤都。

……

乃儿不花的营帐里。

观童使出浑身解数,极力劝说乃儿不花归顺大明,并顺带拍朱棣的马屁,核心意思是归顺大明是明智之举。

但乃儿不花丝毫不为所动。

尽管立场摇摆不定,处境也不乐观,但他很理智,希望观童能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条件。

其中最吸引他的是他对自身部下的掌控权。

然而这一点观童绝不敢答应。

观童可以胡乱承诺乃儿不花厚禄,唯独不敢接受对其部下的指挥权。

这件事只有朱元璋才能决定。

而且,给予对方部下的指挥权,还能叫投降吗?

谈判就此停滞。

就在这个时候,大明的一名士兵求见,乃儿不花点头让其入内,士兵进来后递给观童一个盒子,低声说了几句便退出去了。

乃儿不花冷眼旁观,心中虽有疑惑,但仍告诫自己不要轻易松口,否则可能拿不到好的待遇。

然而下一秒,观童的表情变得冷峻,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乃儿不花面前打开。

乃儿不花一眼看到盒子里的东西,顿时大惊失色。

正是咬住的首级。

观童已整理好架势,站起身子背着手道:“燕王殿下有两句忠告,欲让我传达给你,其一……”

“且慢!”

乃儿不花忽然开口制止。

“我并非畏惧什么,只是单纯认可大明提供的条件,也为大明对待我们蒙古人的亲近态度感到触动,因此,我决定弃暗投明,谁也无法阻拦,我说的就是实话。”

乃儿不花面容坚定,面向南方眺望,满心向往。

……

凯旋回营,等待封赏

三月三十日,乃儿不花在燕王朱棣的软硬兼施之下投降,其部属数万人及数十万头牲畜悉数被擒。

燕王班师回朝。

一路上,因打了胜仗,大多数明军将士情绪高涨,仅少数有亲友阵亡的士兵在私下略显悲伤。

李武所在的总旗中,也有五人战死,李武表示深切哀悼后,抬头望着湛蓝的草原天空深深叹息。

他必须学会接受死亡,不仅要淡然看待敌人的死亡,也要习惯身边战友的离去,更要敢于正视自身的命运。

向死而生,方是军人应有的心境。

“李百户感慨麾下将士魂归故里,是否也曾思索过自己刀下亡魂?”

不知何时,乃儿不花已站在李武身旁。

李武斜眼瞥了一下,随即收回目光。

此人一路上十分活跃,四处结交人脉,不时公开表达对燕王的钦佩,起初李武还觉得此人适应能力强,但听谭渊说他之前曾投降过明军,李武忍不住调侃,这原来是个跳槽高手。

乃儿不花见李武沉默,轻叹一声说道:“咬住也曾年少意气风发,谁能料到某一天竟会命丧同龄少年之手。”

此言令李武侧目,李武笑着回应:“大势在我大明,即便他才华横溢,逆流而行又能如何逃脱?就算没有我,大明百万大军也能取他性命。

阁下想必也明白这一点,才选择顺势而为。”

乃儿不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原以为这个杀了咬住的年轻人只是鲁莽之徒,没承想竟有这般见解,遂仔细打量李武几眼。

“李百户,见解独到。”

说完,乃儿不花摇了摇头,缓步离开。

李武盯着乃儿不花的背影,眉头紧锁,完全不明白对方此举究竟有何深意,难道真只是为了死去的咬住而来看看自己?

依旧试图结交于他,真的能攀附得上吗?

关键是他本身也没有什么值得攀附的地方啊。

莫非另有所图?

接下来几天,李武特意留意了乃儿不花一番,然而乃儿不花毫无异常之处。

若仅凭行为举止判断,称他忠诚于大明也完全说得过去。

如此一来,李武只好将此事暂且搁置。

紧接着,随着时日推移,大军逐渐接近营地,李武的心思更多地转向了即将到来的奖励上。

他曾深入草原,查出乃儿不花的驻地,并且击杀了咬住,这两项功绩叠加,升任百户应当不成问题。

不过,李武也在默默期待,不知封赏是否会有意外之喜。

……

大军返回后,直接驻扎在古北口大营。

由于尚未接到请赏的指令,大军暂时无法各自回到卫所,还需等待朝廷的指示。

朱棣在回营之前,已派快马向朝廷通报此次北伐成果,因此用不了多久,朝廷的命令便会下达。

在这段等待的日子里,大军无需训练,所有人都很放松。

李武与熟识的军中同伴偶尔聚在一起闲谈,只是每次话题总绕不开李武,大家都知道他此次必定有赏,免不了有些羡慕调侃。

朱棣无需久留大营,当日便带着亲随赶往燕王府。

这次北伐,朱棣实现了多年夙愿,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感觉。

见到妻儿时,笑容抑制不住,哈哈大笑。

王府上下早已得知捷报,知晓朱棣获胜,作为他最亲近的人,他们也明白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