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二年,洛阳宫沉香阁内蒸腾的暖意裹着龙涎香,武后斜倚在鎏金错银的蟠龙榻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羊脂玉护甲。
窗外梧桐叶簌簌飘落,正映得她眉间那点花钿似凝固的血痂。
“皇后娘娘,韩国夫人到了。”小顺子的声音惊破凝滞的空气。
武顺莲步轻移跨进门槛,月白襦裙绣着并蒂莲纹,小腹微微隆起的弧度在烛光下格外刺眼。
她屈膝行礼时,鬓边金步摇晃出细碎的光,倒像是特意来炫耀那未出生的皇嗣。
“姐姐可是,这玄鸣阁的命令?”武后突然开口,声线如淬了冰的丝弦。她抬手招来侍女,檀木匣开启的瞬间,猩红披风倾泻而出,金线绣的鸾鸟在烛光下张牙舞爪。“这是陛下去年赏的,姐姐怀着身子,正合用。”
武顺指尖触到披风的刹那,心尖猛地一颤。妹妹眼中翻涌的暗流让她想起多年前,那个跪在父亲灵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
彼时她们还会共享胭脂,却不想如今隔着龙榻与皇权,连呼吸都成了利刃。“妹妹多心了,不过是陛下垂怜......”
“好一个垂怜!”武后霍然起身,翡翠护甲划过案几发出刺耳声响,“当年王皇后、萧淑妃,哪个不是仗着陛下垂怜?姐姐既敢趟这浑水,可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
她突然轻笑出声,将披风温柔披在武顺肩上,指尖却在对方后颈重重一按,“这金线绣的鸾鸟,倒与姐姐腹中的皇子相配。”
当夜武顺出阁时,寒风卷着枯叶扑在猩红披风上。她攥紧衣料加快脚步,却不知暗处十二名羽林军已得了密令。
当披风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光,一声尖锐的“妖物惑主”划破夜空。
寒光闪过的刹那,武顺终于明白那披风为何沉甸甸——夹层里密密麻麻的孔雀石粉末,此刻正随着飞溅的鲜血,将洛阳宫的石板染成诡异的青绿色。
次日清晨,武后望着铜镜中重新点上的花钿,漫不经心地问:“韩国夫人的事,处理干净了?”
小顺子捧着染血的披风颔首,绣着鸾鸟的金线在晨光中泛着冷意,恰似皇后眼角那抹永远化不开的霜。
暮色初临时,李治攥着半凉的茶盏,指节在鎏金盏沿碾出细痕。客栈雕花窗外,宫墙飞檐如蛰伏的兽,将最后一抹霞光啃噬殆尽。
\"王福,去宫门看看,莫要误了时辰。\"他第三次望向空荡荡的回廊,茶碗重重磕在梨木桌上,震得案头《兰亭序》摹本簌簌作响。
老太监佝偻着背疾步而出,灯笼光晕在青砖上拖出扭曲的影子。李治望着案上残羹,突然想起三日前韩国夫人倚在他膝头,发间茉莉香混着孕中特有的乳甜气息,轻声说要为未出世的孩子绣虎头靴。
此刻膳房送来的蟹粉狮子头还冒着热气,他却觉喉间哽着团带刺的丝线,每咽一口都似在吞针。
更鼓声惊破沉寂时,王福踉跄冲进门,蟒纹披风沾满泥污:\"陛下!韩国夫人...尸首被弃在朱雀大街的枯井旁!\"铜盆里的热水\"哗\"地翻出涟漪,李治手中玉箸应声而折。
他踉跄着扶住桌角,恍惚又见武顺晨起梳妆时,镜中倒映的孕肚被晨光镀上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