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染血破浪刃(2 / 2)

窗外,风声中似乎夹杂着一声若有似无的、极轻极冷的叹息。

启程的清晨笼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灰蓝色雾霭中。空气又冷又湿,吸进肺里像吞了冰碴子。威远镖局沉重的朱漆大门洞开,车轮辚辚,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杂乱的碎裂声。十多辆满载的大车,用油毡布盖得严严实实,由彪悍的趟子手们推拉着前行。二十余骑精壮的镖师押在前后左右,刀出半鞘,弓弩上弦,每个人的脸色都像凝固的岩石,只有眼睛在浓雾里锐利地扫视着周遭每一丝动静。那面修补过的绣着“威”字的镖旗无力地垂在杆头,在湿冷的晨风里只微微颤动一下。

雷震山骑着一匹黑鬃马走在队伍最前,他那把巨大的开山斧就横担在马鞍前桥上,斧刃闪着幽光。他脊背挺直如标枪,络腮胡上凝结了细小的露珠,眼神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穿透迷雾,死死盯着前方若隐若现、如同怪兽脊背般蜿蜒起伏的青州山梁轮廓。

队伍沉默地移动,只有车轱辘的呻吟、马蹄的哒哒、铁器偶尔碰撞的轻响,以及趟子手们沉重压抑的喘息,汇成一曲令人窒息的送葬序曲。

刘子云在队伍最后方,几乎是拖着自己的身体在走。身上的粗布衣衫很快被露水和汗水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背上的破浪刀刀囊,此刻沉重得几乎要把他压趴进泥地里。每一次肩膀的耸动都牵扯着酸胀欲裂的肌肉。他大口喘着粗气,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一小团迅速消散的雾。每踏出一步,都需要莫大的意志力将自己从那种沉向地心的诱惑里拔出来。

他抬起头,想透过浓雾看看天空,入眼只有一片灰白的混沌。这雾……这压抑到令人喘不过气的气氛……为什么心底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感?仿佛某个早已遗忘的噩梦被搅动了最底层的沉渣。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抓不住任何实质,只留下更深的心悸。就在这时,一股更强烈的寒气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梁骨窜了上来,并非来自体外的湿冷,而是源自后背!

那沉重的破浪刀刀囊——刀身原本贴着后背的位置,突然间变得如同寒冰!刺骨的冷意穿透了粗布和刀囊,像一根冰冷的针,毫无阻碍地扎进了他的皮肉,瞬间蔓延至半边身体!刘子云惊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摸背上的刀。就在他动作的瞬间,冰冷的刺痛感又倏地消失了,快得像幻觉。但那残留的、如毒蛇撕咬般的冰冷余韵,仍在筋骨间隐隐作痛,清晰地提醒他刚才绝非错觉。

他惊魂未定,僵硬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回头望。

浓雾如流动的灰色巨墙,将走过的路无声地吞噬。来时的镇子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一片死寂的、被雾气扭曲了的荒野轮廓。那雾气翻滚着,仿佛有无数隐匿其中的东西正静静地注视这支走向未知终点的队伍。

一股寒流顺着背脊冲上头皮,刘子云的牙齿无法控制地轻轻磕碰起来。他不敢再回头,只能死死盯着前面趟子手模糊的背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迈步,一步,一步……

破浪刀那瞬间的诡异寒凉,如同一个无声的警告,一个来自画中幽魂的低语,轻轻在他耳边吹响:

迷途启程,此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