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的琼台山巅,静得如同亘古冰原。
亿万枯骨铺展成通往天空的道路,凝固的惊骇与绝望刻在每一张枯萎的面容上,如同地狱的浮雕。空间被撕扯后的破碎涟漪仍在无声扩散,卷曲如断弦,凝固着惊雷余响。死寂的风掠过李清源无力垂落的手腕——那指尖悬系的一缕细丝,另一端没入冰冷的虚空,轻轻摇曳。
就在这片死地中央,那由亿万根无形丝线交织成的身影微微“凝聚”。
刘子云。
他低头,“看”着那双曾经踏碎黄泉、染尽血腥的手——此刻却已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手。每一根手指,都伸展成由亿万条流动着命运碎片与法则残辉的悬丝组成的结构,精细到足以拨弄光尘轨迹,庞杂到包罗诸天幽微。
这并非血肉的触感。他“触碰”着脚下这片被掠夺殆尽的荒芜焦土,指尖悬丝拂过一粒冻结在半空的尘埃霜花,那霜花便无声解离、重组、反向凝结成血珠形状又瞬息蒸发——其内部蕴含的所有水分、温度、乃至时间流逝的“可能性”,皆在他一念之间被完全解析、操控。
“……”
他悬空的“视线”漫过这片属于自己的死寂道场。干枯的尸骸在他“眼中”不再是可怖的躯壳,而是一幅幅延展开的、被凝固的生命熵增图谱,那些断裂的灵根残骸、枯竭的经脉枯枝、凝固在嘶吼瞬间的魂魄烙印……都化作最原始的“道痕”碎片,如同被风暴席卷后的星屑,漂浮在他周身,任由他悬丝牵动。
天人之感应?
是了。
非是神恩浩荡的赐予。
而是窃夺道源,强行将自己擢升至一个全新的层面,所见所闻所思所感,皆已剥去了凡俗万象的层层表象,直达其“规则运行”的冰冷本质。
他“抬首”。
那双幽暗旋涡般的眼眸深处,倒映的已不再是真实的天穹。
云台观阙千年清光大阵残余的黯淡符文,如同在深海中缓慢沉没的金屑;
无数在此地陨落的修士逸散的破碎魂识、未散怨念、残存精气,如同被搅浑的污浊光流,遵循着某种凌乱而无主的轨迹交织碰撞;
那自天坛崩毁之始便断裂的山河地脉,如同巨大的、哀鸣的伤口在虚空边缘流淌着本源之力;
甚至连那自九天之外、瑶池方向隐隐笼罩此界的无上监察意志……在此刻的刘子云眼中,也不再是纯粹的、无法理解的威压。
那意志本身,也显现出一种……结构。
一种冰冷、严整、森然有序的、由无数法则丝线精密编织而成的巨网轮廓,其节点隐于不可知的维度深处,将这片刚刚发生的惊天巨变纳入其运算推演的网眼之中。只是这轮廓的边缘,尚有些微震荡的涟漪——那是他的突破,对这张巨网造成的细微扰动反馈。
更清晰的……
是李清源道源核心被抽离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形牵连。悬丝缠绕的指尖清晰“感”应着,它如一道流血的隐痕,蜿蜒贯穿空间,没入归墟古陵深处那座空白残碑的根基。那是最后未清的因果?还是某种指向真相的残片?
这些感知,如冰冷的潮水倒灌入他的意识核心。
天人之境,非是顿悟的超然,而是站在深渊顶端俯瞰世间命弦的……冷漠掌控!
“呵……”
一声微不可察的低沉轻叹在寂灭的空间里荡开,非是声音,而是法则弦线的共振。
云婉清。
这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攀至悬丝境的同时,从沸腾的力量洪流中骤然熔蚀而出,其温度灼烧着他新生的感知维度。
那个高踞瑶池、视诸天如掌中砂砾的白衣女子!那个曾以一指之意念,将他连同一方幽冥天地都压得跪伏深渊的存在!
烛幽境的幽冥之主在这念头前依旧是尘泥。悬丝窃取了天下道运而成的“道”?这一次……
他缓缓抬起那由悬丝构成的“手臂”,对着瑶池所在的、无形法则巨网轮廓核心的方向。那里,有一根超越时空维度的、几乎不可能被窥见的“丝线”,正连接着某种无上存在的核心意志中枢。在刘子云此刻洞彻幽微的感知里,那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权柄,而更像是……一个可以被攀援、被解析、甚至……可以被撕裂的——节点!
“云婉清,”无形的意念在法则弦线上刻下尖锐的涟漪,“你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