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午夜,宫中白日的喧嚣早已散尽,那令人目眩神迷的华光与幻影也沉入了黑暗。窗外寂静的庭院里,唯有宽大的芭蕉叶在夜风中偶尔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更显得屋里静的有些压抑。
这是“万春殿”中一间极为雅致的暖阁,陈设精美奢华。李晋之当皇子时曾在这里住过,几间上房里的摆设,据说是一如从前。好像,这里的所有一切,也有着他那挥之不去的气息与阴影。
崔文雅褪去了傍晚去见皇后王婉时那身沉重的华服,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寝衣端坐在床上。头发卸去了钗环,脸上那层温婉得的寂静无波也彻底卸下,只余无尽的悲凉与疲惫……
丫鬟秀兰倒了一杯温热的红枣香茶端来,小心的奉到崔文雅手中。崔文雅接过温热的茶盏捂在手心,却暖不了心中的寒意。
随着她抬手,那宽大的袖子滑至肘弯,只见那纤细苍白的手腕上,大大小小的於青已变成了青紫色,看着触目惊心。秀兰望着她憔悴的侧颜,忍不住哽咽着道:“王妃,您身上的伤势这般厉害,怎能给皇后说已无碍了呢?看这的腿和腰都肿成那样,太医说是伤及骨头,让您务必静养。您不仅不肯,还不让太医据实禀报皇后,何苦要瞒着,若是拖的久了落下残疾,又如何是好呢?”
“哎……人各有命,也许这就是我的造化。又怎能一再的劳烦皇后呢?”崔文雅抬眼,望向秀兰,那眼神空洞茫然:“自己的亲人尚且指望不上,皇后能救我出王府,已是仁至义尽了。若是知晓了我的伤势,依她的良善,必要使我长留宫中修养,就怕对她的声誉有碍。毕竟在那些人的眼中,我是一个十恶不赦,心狠手辣的妒妇,皇后贤良淑德,若是因包庇我而遭受到了弹劾,我又于心何安?”她手中的茶盏拿捏不稳,溅出热辣的茶水落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她声音依旧很轻,在那些无忧无虑的豆蔻年华里,风里满是花朵的清香;她也曾幻想自己会嫁给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和别的女人一样生儿育女,共享天伦之乐。那场让世人瞩目,让贵女名媛羡慕不已的盛大婚礼,恍若昨日;那镶金嵌玉的凤冠霞帔还未褪色。而自己则彻底地沦落成了一个弃妇,不!比弃妇还要悲惨,如今的自己背负恶名,为世人所不耻。
“李晋之如此急不可待,步步紧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许是我命该如此,怨不得别人,可是连累了家族中的那些姐妹,我实在是不甘心。”她眼中泪光闪闪,却昂头强忍着不让落下来。
秀兰正拿着药膏,掀起崔文雅的衣襟,在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上小心的涂抹着,无论是崔文雅的手臂,腰身还是腿上,触手都是一片寒凉,竟无丝毫的温热之感。秀兰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地说道:“王爷下手也太重了,王妃自从入府,从不忤逆与他,由着他胡作非为。自己把王府替他打理的井井有条,就连那媚娘入府,若不是王妃您替他周旋,他恐怕是会被皇上责骂的。而他真是狼心狗肺,凭着那些人的一面之词就下这般的狠手,真是妄为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