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掌灯时分,清凉殿内点燃了一盏光线柔和的琉璃灯,窗外是昏黄的天空。唯有晚风轻轻的敲打着窗扉,发出丝丝的声响。王婉望向崔文雅,那是一张精心妆饰过的脸庞,薄薄的脂粉遮不住青淤的狰狞;胭脂晕染在颊边,也掩饰不住悲伤与憔悴。新描的眉远山含黛,线条流畅,乌黑的云鬓边,两朵珠花栩栩如生,在灯下有一种寂寞无主的虚幻,与她周身的沉寂分外格格不入。特别是那一双眼睛里,有痛楚,有羡慕,更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芜死寂。
“你今日感觉好些了吗?”王婉轻声问道,“多谢皇后挂怀,妾身今日已然好多了。”崔文雅微微一顿,嘴角勉强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孤度,声音轻的像一声叹息。“太医昨晚上开了药,今天又诊了脉,已无大碍了。妾身想着若是滞留宫中,恐有不便;而娘家也不好回去,徒惹亲人忧心;可叹天地之大,竟无容身之处……”那语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颤音,仿佛是从冰冷的深渊传来,明明是炎热似火的夏日,王婉却感到一股寒气从崔文雅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个崔文雅,出身世家,贤良端庄,身份尊贵,自幼便被家族寄予厚望。才情出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当世赫赫有名的才女。记得初见她时,虽略显落寞,却仍是那般落落大方,温婉动人。而如今,看着她枯井般的眼神,千言万语都难以出口,王婉的眸光转向窗外,微微地闭上眼睛。原来世人眼中的皇权富贵鲜花着锦,不过是一条华美的玉带,勒得眼前这个女子喘不过气来,在无数个悄然无声的夜晚,慢慢地被吸尽了她骨血里的温热……
“你也不必着急,就先住在“万春殿”将养身子,只要自己问心无愧,旁人的闲言碎语又何必在意。”王婉不忍看着崔文雅拘谨的垂手站立在自己面前,她那单薄的身形仿佛能被一阵风刮走。“你身上有伤,快坐下来说话吧,原都说过了,你我之间不必拘礼。”她指着宫女搬来的小杌子说道。
崔文雅却颤抖着双腿跪了下去,双眸含泪道:“皇后待妾身之恩,此生难报,妾身实先不愿给皇后惹来非议。既然那成王步步紧逼,已与妾身恩断义绝,妾身想来他们敢这般有恃无恐,定是提前绸缪好了一切。这脏水已经泼到了妄身上,若想要还个清白,怕是不易。妾身一夜思前想后,竟未找到任何纰漏,那个傻丫头秀梅,也只能是枉死了。”她空洞的目光扫过王婉那张在灯下越发慈眉善目的脸,好像发现她比前几月略胖了一些,一袭宽大的月色长裙风姿卓约,和那尊记忆中的白玉观音像竟渐渐的重合起来。
“你也不必忧心,凡事皆有机可寻。”王婉轻声安慰道:“那武氏也非神人,做事怎会天衣无缝?有时候,欲速则不达,时间总会把一些蛛丝马迹慢慢地展露在世人面前。”
话音刚落,就听见如月在门口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王婉问道:“惠公公呢?”“惠公公已先去向皇上禀报了。”如月边施礼边说道:“奴婢今日在成王府询问了府中的丫鬟仆妇,暂时还未找到线索,请皇后恕罪。”
“惠公公可有发现?”王婉忙追问道,崔文雅望向如月的眼光黯淡下来,不由的叹了口气,这是一个完美的借刀杀人的阴影。自己所处其中都懵然不知,更不要说让别人一日之内查清真相了,毕竟,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可自己若是真的背负了这个骂名,那就成为崔氏家族的千古罪人,以死都不能谢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