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除夕之夜,“灯如星辰夜如昼”,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欢腾的人群,喧嚣声声中,连寒风也变得轻柔起来。舞娘飞扬的裙裾流转着酒杯中未尽的醉意;杂耍艺人灵动的身姿,赢得一阵阵雷鸣般的欢呼;辛苦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呼朋引伴的把宽敞的大街挤的熙熙攘攘。
媚娘无精打采的倚在桌旁,看着桌案上的肥鹅嫩羊,珍馐美味,只是感到食不下咽。傍晚去王府送信的小厮回来,只说王爷近日不得空,捎了几张银票给自己。“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媚娘心里有难以言说的苦闷,男人的心,果然是说变就变,连这借口也是如此敷衍。不得空,还能忙些什么?无非就是不想见自己罢了,皇帝已下旨免除了一切的宫中宴席和各种形式的朝贺仪式,只让文武百官们安心地在家中陪伴家人。而他,作为一个闲散的王爷,除了倚红偎翠,吃喝玩乐外,还有什么可让他操劳的?这才分开短短的时日,媚娘竟然有了“浮云一别后 ,流水十年间。”的感慨。
“夫人,您好歹用一些,菜恐怕都凉了。要不,奴婢去让厨娘重新做几道来?”花枝见媚娘只是怔怔的望着盘子,并不动筷子,忙笑着劝道。
“哦,不用了,许是我早膳用得多了,腹中还不曾饥饿。”媚娘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辛辣的味道,一下子呛的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花枝忙过来给她轻拍着后背道:“夫人,您这几日都用的极少,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若是伤了身子就不好了。”媚娘看着这个丫鬟欲言又止的神色,也不说破,只淡淡的说道:“天寒甚少出门,总是倦怠无力,故而也就有些不思茶饭。”
花枝道:“夫人,不妨今晚就多用一点,晚间外面通宵达旦的热闹,反正也吵得难以入眠。不如,奴婢陪夫人出去逛逛,全当是消食散心了。”媚娘欣然道:“此言甚合我意,留下这盘“松鼠桂鱼”,把其余的菜都撤下去,你端去与他们几位分食了吧,也是大家一起过节一场。”
已是夜色朦胧,外面人声鼎沸之时,媚娘与花枝主仆二人,做了男子装扮,便往热闹繁华的街市走去。
人实在是太多了,到处都拥挤不堪,不仅有锦衣华服的王孙公子;有发髻高绾的小姐仕女;有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有垂髻之年的孩童;更多的是高额深目,金发碧眼的外邦异族之人。所有的人都欢天喜地的指点着周围新鲜的物什,欢声笑语充斥在耳边。媚娘本就心中郁闷,如今看着别人扶家劳口的无端欢喜,想到自己与孤苦的母亲为了生存不能相认相守,更觉得心中戚戚。在这样万家团聚的时刻,不知母亲可否吃饱穿暖,不由得一腔惆怅更甚,便携了花枝直望长乐坊而来。
问了几个路人,才找到一处漆黑的院子,从歪斜的院门望进去,一片残垣断壁。媚娘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留了花枝在门口守着,借着街边灯笼照进来微弱的光亮,小心翼翼的走进屋里。黑黢黢的屋里有一股刺鼻的霉味,几件桌椅板凳倒也摆放的整整齐齐,不知道一个独居的瞎眼老妇人是如何在地苦苦挣扎的?媚娘只觉得眼眶酸涩,“近乡情更怯”,鼓了鼓勇气,才轻声问道:“屋里有人吗?”
“谁呀?”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道,这样熟悉的让媚娘瞬间喉咙发紧,这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母亲呀,如今已近在咫尺,却为何不敢相认?一声“娘”!脱口而出,媚娘都被自己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