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生的狼毫在宣纸上勾出龙蛇:\"许黄埔港四号码头,电力专营权限十五年。\"他忽然盖上军政府大印,\"但凤家需认购百万革命公债。\"
凤五爷的金丝眼镜泛起冷光:\"公债年息不得低于市价...\"他掏出本《申报》剪报,\"上月北洋发行的...\"
\"按伦敦交易所昨日牌价。\"孙中山掀开电报记录簿,\"另许凤家钱庄经办侨汇业务。\"他忽然哼起《勉女权》曲调,指尖在酸枝木案上敲出铁路枕木的间距节奏。
谈判持续至月悬中天,汽灯在《建国方略》上投下狰狞暗影。当凤五爷最终将翡翠扳指按在合同火漆上时,珠江潮水正漫过沙面租界的铁闸。凤九皇望着兄长得意的侧脸,忽然想起儿时那个在祠堂门槛教他珠算的少年——如今这把算盘,正在国运经纬间拨动山河。
(凤家的谈判风格在与龙家那边则完全不同,龙家那边则完全是争夺权利,随后才是保留钱财。
而凤家那边的则与之相反,更多是追求钱财,几乎保留了大部分的钱财,随后再稳求更多利益。)
随后孙先生起身时,博古架上的青铜朱雀正指向亥时三刻。汽灯在《建国方略》手稿上投下的阴影,恰似珠江口蜿蜒的岸线。凤五爷的翡翠扳指在合同火漆印上轻旋半圈,鎏金怀表链扫过\"中央银行\"字样,惊起缕缕未干的墨香。
\"合作愉快。\"孙先生伸出右手,虎口处的钢笔茧擦过对方掌心。凤五爷的金丝眼镜泛起冷光,腕上那道庚子年的刀疤在握手时若隐若现:\"孙先生当真是...\"他忽然改用英语,\"a politician who understands business.\"
酸枝木地板响起皮鞋跟相碰的脆响。凤九皇瞥见兄长袖口滑落的电报抄件——\"香港汇丰丙字箱已启封\",抬头恰是昨日日期。窗外沙面租界的探照灯扫过,在《时局图》上投下十字光斑,恰笼罩着标注\"凤氏钱庄\"的朱砂红点。
孙先生从檀木匣取出个珐琅鼻烟壶,壶身绘着虎门销烟图:\"此物赠予五先生,望常念林公风骨。\"凤五爷的翡翠扳指在壶口轻叩,惊觉内壁錾着凤家宗祠的飞檐斗拱:\"这份回礼...倒是比合同更重三分。\"
自鸣钟敲响之时,江海关的汽笛声混着潮水涌进窗棂。凤五爷将英式礼帽斜扣,帽檐阴影遮住眼尾的旧疤:\"小九,该去验看暹罗米的成色了。\"他忽然用儿时的西关土话补了句,\"记得给阿妈带包鸡仔饼。\"
孙先生送至月洞门时,凤五爷的金丝眼镜链扫过湘妃竹帘,惊醒了悬在门楣的青铜风铃。他忽然驻足回望整墙的《禹贡九州图》,珠江口的朱砂标记正在夜雾中洇开,恰似当年\"朱雀号\"首航时的朝霞。
\"这盏汽灯...\"凤五爷的牛津皮鞋碾过门槛,\"该换德国产的钨丝了。\"笑声混着雪茄余韵消散在楼梯转角。凤九皇拾起案几遗落的金算盘,发现缺了枚玛瑙珠的位置,正对应着合同里的铸币税条款。
珠江夜雾漫进走廊时,孙先生抚过青铜编钟的\"曾侯乙\"铭文。最末一枚钟锤的凹痕里,嵌着半粒凤家钱庄的鹰洋碎银。楼下黄包车的铜铃声中,隐约传来凤五爷用德语哼唱的《马赛曲》——每个音符都精准踩在革命公债的利率节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