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2 / 2)

赵鹏举紧跟着落下一子:“不必窥探,只管等待就好。”

“现在还不是你崭露头角的最好时机。”

深夜里的一老一少,在昏暗的烛火中面对棋盘执子对弈,清风扫拂过屋外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

幽深的暗夜里,京城里的风声从未停下过。

国子监的文会于五月十六举行。

这一日,天朗气清,点点燥热已开始浮现在了京城的微风中。

往年国子监的文会至多由祭酒主持,乃是监生们的自娱自乐。

今年则不同,有了庆安帝的参与,规模自然要大得多,学子们也更加期待,个个等着在圣上面前显露一番。

国子监门前,朱红色的宫灯挂在檐上,门前两个威严的石狮也迎来了这个国度尊贵的天子。

不同于皇城的威严,国子监中仿佛有墨香交杂着松木的香气,给这座大周最高学府增添了一丝清朗的书卷气。

明伦堂前已经摆好了汉白玉长案和放着软垫的龙椅,供庆安帝舒服自在地在上首观看学子风貌。

长案前明黄色的龙头座椅上,庆安帝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淡的微笑,抬手间,龙袍上的金线就会隐约浮现,彰显帝王风姿。

庆安帝一手轻点案几,眼神扫过下面站着的国子监监生们,爽朗开口:“今日诗会权当作乐,诸位自由展示即可。”

下侧分立两侧的学子个个紧握的手心,有的还沁出了汗渍,众人闻言,丝毫没有一人些许松开手掌,个个都等着扬己露才,在庆安帝面前出一把风头。

除了普通的监生,此次参与诗会的也有在国子监读书的皇子公主站于下首,最前面的就是提议此次诗会的二皇子云泽。

后面紧跟着四皇子云渡、七皇子云润以及才刚入学不久的十皇子云清。

云清才堪堪刚过十岁生辰,乃是特地被哥哥姐姐拉来凑数的。

云沐作为唯一在国子监学习的公主,也和其他世家小姐站在一处。

除此之外,回乡祭祖的国子监祭酒文增也已归京,和司业以及五经博士都在一旁充当裁判。

下首的学子们各个跃跃欲试,站在庆安帝身边的禧福公公尖嗓吆喝一声,文会便正式开始。

最先开始讨论的是经义,十二位监生分立两列进行辩论,未免裁判碍于皇家威严有所偏袒,皇子公主并未参与经义辩论。

宋志明作为春闱的榜首,自然被选中在这十二人中,他这几月专攻自己最薄弱的经史方面,有自信自己能做出个中规中矩的辩论,因此并未推拒。

辩论主题是儒家经典命题‘人性究竟本为善还是本为恶’。

身着玄色衣衫的学子率先出口谈到:“孟子有言,‘人皆有不忍之心’,天灾人祸,达官贵人开棚赊粥;孩提坠井,邻人皆会出手相救;乡绅富户常行善事、捐庙宇,此等皆是善念使然,若非如此,人性何以立足?”

玄色衣衫的学子话音未落,身着白色长袍的反方钱幼斌就已然将手掌重重排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四处飞溅,想到自己灵敏地才思,他眼中带着笃定。

“贵人赊粥,流民方不会扰一方不宁;还提坠井邻里相救,父母皆有银钱答谢;富户行善,是为死后去往西方极乐。”

“你既然言人性本善,孔圣人为何要设礼乐教化四方?”

“更何况,还有饥民易子而食,何谈善心本性?”

玄衣学子孙铭闻言疾步上前,长发随着微风晃动:“善念如同未雕之璞玉,虽以教化相辅相琢,圣人当年周游列国,若不是善心使然,何来三千弟子跟随相学?”

话落,与钱幼斌同属反方的李乘风冷冷一笑:“可笑璞玉,若生来便是美玉,哪里要的磋磨震慑?”

到了这里,双方已然如火如荼,作为白衣一方,赵鹏举的儿子赵昭平赫然在列,他也上前出声。

“你们说人性本恶,全是空谈经义,路边的乞儿将乞讨来的窝头让与幼妹,这不正是善心?”

“你们可曾看到国子监外那两个乞讨的小儿,二人虽清贫,但仍心怀善念礼仪,这不正是善念?”

钱幼斌听此,哈哈大笑,他上下打量赵昭平,讲出自己的看法:“你说人性本善,你讲幼童孤苦,可你赵公子成日相见那两个幼童,可曾帮扶一二?”

说罢,钱幼斌冷笑:“我看你赵公子不似口中所说人性本善,倒是将恶念发挥得淋漓尽致啊!”

“你!”赵昭平无言以对,作势就要上前与对方辩论。

一时间,双方唇枪舌战,惹得墨渍横流,书卷翻飞。

庆安帝手握龙纹茶盏,绣着五爪金龙的袖口扫过龙椅的扶手,看着下面吵得面红耳赤的一众学子们,他的嘴角泛上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些学子今日对于善恶的讨论,让他想起了朝堂上暗流涌动的各派,这些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倒是比任何众生百态都要更生动,更有趣呢。

猛地,庆安帝见到一名身着玄衣的男子执手而立,对于双方的争吵不发一言,遗世独立仿若场外之人。

庆安帝微微扭头,朝身旁站着的禧福公公询问道:“那个身穿玄袍,头戴玉簪的少年是谁?”

“怎生不见他开口,是脑中没有见解与想法吗?”

禧福公公年过半百,成日在庆安帝身边伺候的他早就练就了一副笑面佛的本事,听到庆安帝的疑问,禧福公公又扬起了那张标准的笑脸。

“回圣上,那位正是此次春闱的榜首,宋志明。”

禧福自然是见过宋志明的,这孩子进国子监的旨意当时就是他亲自送到西城去的。

虽然对宋志明有两分好感,但还不值得禧福为了个不相干的特地在主子面前为人言好。

庆安帝点头,他想起来了。

上次禧福传旨回来,还跟他讲了些宋忠贤家中的一二阴私,如今这个宋志明已经算不得宋家人了。

许是害怕轻易因为经义辩论而遭人怨恨吧。

若真是如此,他倒是觉得这个宋志明不值得他先前的那一纸圣旨了。

经义辩论向来不讲究结果,只看过程,经过两方一番精彩的辩驳,一旁负责记录的学士早已将这副场面记录在册。

随着侍读学士最后一笔在纸上落下,经义辩论也进入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