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望着顾文渊逐渐僵硬的尸体,袖中玉佩突然发烫——那是和先皇后旧物里玉璜合璧的半块。
她想起三日前在御书房说的\"留他一命\",此刻只觉后颈发凉:顾文渊分明是算准了今日,才会自焚。
\"婉儿。\"赵顼的声音突然低哑,他捧着她的脸,指腹擦去她鬓角的炭灰,\"跟朕回宫。\"
宫灯在晨雾里晕成暖黄的团,苏婉儿跟着他上辇时,听见他低声说:\"他为何选择自尽......\"
宫辇碾过积雪的声响在宫道上格外清晰。
赵顼握着苏婉儿的手始终未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龙袍下摆沾着顾府火场的焦灰,却似浑然未觉。
苏婉儿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袖中那半块玉璜随着车辇颠簸轻撞玉佩,一下一下叩着她掌心——顾文渊断气前那句\"半块玉\",与先皇后旧物里的玉璜,此刻在她心底撞出刺目的光。
御书房的门刚合上,赵顼便松开她的手,转身时玄色衣摆扫过案角的《起居注》,震得青瓷笔山\"当啷\"作响。
他背对着她,声音里裹着未熄的火气:\"顾文渊私吞军粮、通敌引寇,朕本想彻查他背后的势力网,可他倒好,一把火烧了阁楼,连具全尸都不剩!\"
苏婉儿解下大氅搭在椅背上,露出月白中衣上未拆的金线针脚——那是昨夜赶工给赵顼绣的火镰袋,龙纹的眼睛还没绣完。
她走到他身侧,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绷紧的脊背:\"陛下,他若想逃,三日前就该带着南珠商队出海了。\"她从袖中取出那枚羊脂玉佩,在烛火下与玉璜并齐,\"您看这纹路——先皇后的玉璜是凤首,臣妾的玉佩是龙尾,合起来正是'龙凤呈祥'的宫制。\"
赵顼猛地转头,目光扫过两枚玉饰交叠处的云纹,喉结滚动:\"先皇后的陪嫁玉璜,当年随她的妆匣一起失踪......\"
\"顾文渊咽气前抓着臣妾的裙角,说'那半块玉'。\"苏婉儿将玉璜按在玉佩上,两枚玉饰竟严丝合缝拼成完整的圆,\"先皇后的胞妹,当年也是带着半块龙凤玉坠儿被乳母抱出宫的。\"她抬眼时,眼底翻涌着连自己都惊觉的冷意,\"或许顾文渊的主子,正是那位失踪的先皇后胞妹。\"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未及通传,值夜宦官的声音便撞开殿门:\"陛下!
八百里加急!\"
赵顼接过军报的手顿了顿,展开时羊皮纸发出脆响。
苏婉儿看见他眉峰骤紧,喉间溢出极轻的\"嗤\"——那是他动怒前的惯常声响。\"蛮族王庭亲率三万骑兵压境,张将军的五千守军被围在雁门关!\"他将军报拍在案上,墨迹在\"请速增援\"三个字上洇开,\"顾文渊烧了粮草,又透了空仓位置,原是要让张将军无粮可守,引蛮族破关!\"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三日前张将军血书中\"东峰存粮\"的字迹,想起顾府火场里那具焦黑的尸体,终于明白——顾文渊自焚不是畏罪,是要断了所有追查线索,让背后之人能安心发动总攻。\"臣妾请命前往边关督战。\"她忽然屈膝跪地,发间银簪坠子撞在青砖上,\"张将军熟悉地形却缺粮草调度,臣妾学过陛下的《军粮策》,能帮他......\"
\"起来!\"赵顼猛地将她拽起,指腹重重碾过她眉骨,\"雁门关外是零下三十度的雪原,你穿十层狐裘都抵不住寒风!\"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带着微颤的热度,\"你可知蛮族的箭簇淬了毒?
可知一旦被围,连援军都赶不及......\"
\"陛下可知,雁门关后是二十万百姓的粮仓?\"苏婉儿捧住他的脸,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暗色逐渐凝成星火,\"臣妾的成就系统里,'统筹粮草'技能已升到三级。\"她扯出个带泪的笑,\"您说过,朕的婉儿比户部老狐狸还精。\"
赵顼望着她眼中灼灼的光,忽然低头吻住她额角。
这个吻极轻,像雪落在梅枝上,却烫得苏婉儿眼眶发酸。\"带三千羽林卫,朕让李将军做你的副帅。\"他转身取来玄铁虎符,\"若遇险情,捏碎这枚玉哨,朕亲自带禁卫军来接你。\"
子时三刻,宫门前的灯笼被北风刮得摇晃。
苏婉儿披着赵顼亲手给她系的玄色大氅,甲胄下贴着他塞的暖手炉——还带着龙涎香的余温。
她翻身上马时,听见他在身后说:\"等你回来,把火镰袋绣完。\"
马蹄声踏碎夜色时,她摸了摸胸口的玉佩。
方才在御书房,两枚玉合璧时,她分明感到有热流顺着经脉窜进心口。
此刻北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那热流却愈发灼人,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骨头里挣出来。
是夜,苏婉儿在驿站歇脚。
她裹着毡毯靠在火盆边,却怎么也睡不着。
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照在她攥紧的手背上——那里有道淡红的印子,像是被什么烫出来的。
她刚要松开手,突然心口一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她闷哼出声。
窗外的雪,下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