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掖庭初试(1 / 2)

天还未亮透,青灰色的天幕压着宫墙,承露阁的窗纸泛着冷白。

小梅的敲门声比昨夜更轻,指节叩在木门上像落了只春燕:\"姑娘,李公公派的小太监刚来过,说浣衣房卯时三刻点名。\"

苏婉儿揉着酸痛的肩背坐起身,帐钩碰撞的脆响惊得她眉心一跳——昨夜为记熟御书房典籍熬到子时,连系统推送的\"绣纹图谱\"都没来得及看全。

她摸黑套上粗布宫装,袖口蹭过妆匣时,母亲那支银簪隔着帕子硌了她手腕一下。

\"姑娘,这衣裳...\"小梅捧着叠好的青布衫欲言又止,\"比昨儿的更旧了。\"

\"好。\"苏婉儿应得利落,指尖抚过衣襟上洗得发白的缠枝纹——赵顼说的\"过渡期\"她懂,越是低眉顺眼的粗使宫女,越能让后宫那些盯着御书房的眼睛松弦。

她系好腰带时,系统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浣衣房今日清洗长春宫旧衣,含先皇后陪嫁百子千孙被面。\"

宫道上的灯笼还亮着,霜花在青石板上结出细碎的星子。

苏婉儿跟着一队捧铜盆的宫女往掖庭东侧走,路过影壁时,墙角的雪堆里闪过一点暗红——是片被踩皱的海棠花瓣,像极了苏若柔昨日赏菊时鬓边那支。

她垂眸掠过,系统自动将路径、值守太监位置、水井分布全记进了脑内。

浣衣房的水汽裹着皂角香扑面而来。

王嬷嬷正揪着个小宫女的耳朵骂:\"连茜草染的裙裾都敢和靛蓝混洗?

明儿长春宫要的月白衫子成了紫的,你拿脑袋赔?\"她抬眼看见苏婉儿,眯起的眼睛突然松开些,\"新来的?\"

\"回嬷嬷,奴婢苏婉儿。\"苏婉儿福身时,袖中系统提示灯亮起:\"王嬷嬷二十年前管过尚衣局,最恨手笨嘴拙的。\"她接过递来的搓衣板,指尖刚触到浸湿的锦缎便顿住——这是蜀锦的\"锦上添花\"纹,经线密度比普通蜀锦多三成,搓重了要起毛。

\"手倒稳当。\"王嬷嬷搬了个矮凳坐她对面,看她将裙裾按在青石板上,力道轻重恰好避开金线绣的并蒂莲,\"前日尚食局的小丫头,洗个樱桃膏渍能把缎子搓出洞。\"

苏婉儿垂眸笑:\"嬷嬷教得好,奴婢在家时...常帮着洗姐姐们的衣裳。\"后半句说得轻,尾音带了点涩。

王嬷嬷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突然伸过来捏她指尖——指腹有薄茧,指甲却修得齐整,不像常年洗衣的。

\"去针工坊吧。\"王嬷嬷突然开口,惊得旁边搓衣的小宫女手一抖,\"明儿起跟宋娘子整理后妃绣样。\"

苏婉儿抬眼时眼底带了丝讶色:\"嬷嬷...针工坊不是只收会绣活的?\"

\"我看你认纹比认人还灵。\"王嬷嬷从袖中摸出块帕子擤鼻子,声音闷着,\"昨儿尚宫局送来的牡丹团花图,你扫一眼就说'这是丽妃的,右下缺了片叶子'——丽妃最恨牡丹少瓣,前年为这事儿打死过两个绣娘。\"

苏婉儿喉间一暖。

她当然记得那图——系统昨夜推送的\"后妃喜好\"里,丽妃因生母是绣娘,对绣纹细节苛刻到病态。

她低头绞干帕子,水珠顺着指缝落进木盆,溅起细小的涟漪:\"全凭嬷嬷栽培。\"

午后的针工坊飘着丝线香,苏婉儿蹲在樟木箱前理绣样。

宋娘子靠在窗边打盹,绣绷上的并蒂莲才绣了半朵。

系统突然在她视网膜上投射出一行字:\"李公公已至东廊,十息后入屋。\"

\"这是淑妃的百蝶穿花?\"苏婉儿拿起张绢画,\"蝶翅该用月白捻金线,去年她生辰宴穿的那身,就是因用了银线被皇后说'克喜'。\"

\"还有这张。\"她翻出张团鹤纹,\"德妃属火命,鹤尾该用茜草染的朱红,可这用了苏木染的暗红——去年冬猎她坠马,嬷嬷们私下说就是衣裳颜色犯了冲。\"

\"哟,小丫头懂得不少啊。\"

李公公的声音像浸了蜜,苏婉儿抬头时,正看见他青灰色宫服的下摆扫过门槛。

他手里的拂尘尾穗是金线缠的,在午后的光里泛着暖黄。

宋娘子猛地惊醒,绣绷\"啪\"地掉在地上。

\"李公公。\"苏婉儿福身,目光掠过他腰间的双鱼玉佩——那是皇帝亲赐总管太监的信物。

李公公没接话,弯腰捡起绣绷,指尖划过苏婉儿刚理好的绣样:\"淑妃的蝶翅,德妃的鹤尾...你怎知道?\"

\"奴婢...前日在浣衣房见了几位小主的旧衣。\"苏婉儿垂眸,\"记了些纹路。\"

李公公的指甲盖儿轻轻敲了敲桌案:\"过目不忘?\"

苏婉儿没答,系统在她脑海里发出轻响。

李公公突然笑了,拂尘往她肩上虚点:\"针工坊的宋娘子该换人了。\"他转身时,袖口带起一阵风,吹得绣样哗啦啦翻页,最后一页停在幅海棠春睡图上——那是苏若柔最爱的纹样。

\"姑娘,景阳宫的小丫头送东西来了。\"

小梅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时,苏婉儿正将最后一叠绣样收进檀木匣。

她抬头看见廊下站着个穿湖蓝宫装的小宫女,怀里抱着匹锦缎,边角露出的颜色忽深忽浅,像被雨水泡过的晚霞。

\"说是苏若柔苏小主赏的。\"小梅凑过来低声道,\"那锦缎...染得不均。\"

苏婉儿指尖抚过匣中母亲的银簪,凉意顺着血脉爬进心脏。

她望着廊下那抹湖蓝,系统提示灯在视网膜上亮起刺目的红:\"检测到锦缎含'鹤顶红'粉末,接触皮肤三刻后溃烂。\"

她抬头时,窗外的日头正往西边沉,将宫墙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影子里,仿佛又叠上了昨夜妆匣上那道相似的轮廓——是画中女子,也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