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诏狱血书(2 / 2)

他剧烈地喘息着,手指下意识地抠紧了身下冰冷坚硬的地面。又来了…这该死的“系统”反噬!每一次试图突破技术的极限,都像是在万丈深渊的边缘行走,随时可能被那来自虚空的冰冷力量撕碎!

帐篷外,远处传来一声沉闷到极点的轰鸣!仿佛大地深处有一头沉睡万年的巨兽翻了个身,连带着整个关墙都在微微震颤!尘土从帐篷顶簌簌落下。

是雷吼炮!但这一次炮声的回音,悠长得诡异,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直抵人心深处,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墨衡脑海中残留的金属尖啸。

墨衡的心脏,因为这声特殊的炮响,不自觉地漏跳了一拍。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感掠过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地方,随着这声炮响…彻底碎裂了。那是一种无形的、却关乎大局的弦断之音。

他甩了甩头,强行将这种莫名的感觉压下。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卡尺,瞬间锁定了墙角那袋新送来的、袋口微敞的“西山精矿坊”硫磺。

那抹渗出的、带着死亡磷光的淡黄色粉末,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地诱惑着,也威胁着。

陷阱。靖王的裹尸布已经送到了门口。

墨衡撑着冰冷的地面,艰难地坐直身体。胸口的闷痛和脑海的眩晕仍在,但眼神却淬炼得如同寒潭深处的玄冰。

活下去!复仇!

他必须在这致命的磷粉中,找到能用的硫磺!技术…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简陋的云母透镜再次藏入袖中,目光锐利如刀,投向那袋死亡赠礼。指尖,因决心而不再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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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缉事厂,幽室。**

烛火摇曳,将王承恩猩红蟒袍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蛰伏的巨兽。他面前摊开的,不再是锦绣阁的清单,而是那张刚刚被快马送入京城的、带着诏狱阴冷气息和血腥味的油纸袋。

油纸袋被小心翼翼地打开。那片染血的、皱巴巴的囚衣布片,被王承恩用保养得宜、戴着玉扳指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捻了出来,铺在紫檀木桌案上。他没有嫌弃上面的污秽与血腥,反而如同欣赏一件稀世珍宝,用指尖缓缓抚平布片的褶皱,让那扭曲、狂乱、浸透着怨毒与指控的血色字迹,清晰地暴露在烛光之下。

【靖王…私通狄右帐…岁输铁盐…】

【西山别院…甲胄死士…过千…】

【去年秋…重金密会…可汗…】

【劣料毁器…磷粉祸…嫁我…】

【弑君…谋…】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在王承恩的心头,也点燃了他眼底最深沉的寒焰。

“好…好一个靖王殿下…”王承恩的声音低沉缓慢,如同在冰面上摩擦,“私通狄虏,豢养死士,毁我武备…如今,竟连弑君谋逆之心都有了…” 他指尖在那未写完的“逆”字和浸透的污血上重重一点,“张廷玉临死前,用血写下的绝笔…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啊!”

侍立一旁的张六,垂手肃立,刀疤脸上毫无表情:“督公英明。张廷玉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又不甘为他人替罪,故在自戕前留下此血书,意图攀诬靖王,搅乱朝局,或为其家族博一线生机。然…其指控之事,桩桩件件,骇人听闻,不可不察!”

“自戕?攀诬?”王承恩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眼中寒光四射,“张廷玉固然该死,但他这血,倒是泼得恰到好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私通狄人、西山死士、劣料毁器…这些线头,咱们查锦绣阁、查硫磺、查爆炸案,不都隐隐指向了那位‘贤王’吗?如今,不过是借这张廷玉的血,给它们镶了个金边,钉了个死扣!”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张六:“李德海那边,‘清净’得如何了?”

“回督公,”张六躬身,“已‘请’到最清净的屋子。那老阉奴骨头不硬,没费多少‘香火’,就吐了个干净。景仁宫淑妃娘娘小厨房的‘安神香粉’,就是锦绣阁送去的南洋货。李德海亲口招认,是淑妃娘娘示意他收下,并‘妥善保管’的。这‘香粉’燥性极大,遇热即燃…淑妃娘娘还特意叮嘱过,莫要靠近火烛。”

“景仁宫…淑妃…靖王妃的赏赐…”王承恩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用力,玉珠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好一条从后宫伸出来的毒蔓!那靖王府的‘熏笼炭’呢?”

“盯死了!他们府里每日运出的炭灰,咱们的人都筛过三遍!”张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今日午后,西角门运出一车炭灰,里面…果然筛出了未曾燃尽的、颜色质地与那‘安神香粉’极其相似的残渣!已封存为证!”

“炭灰混香粉…好雅致,好心机!”王承恩冷笑,“这‘香粉’若在密闭熏笼中受热缓慢分解,释放出的东西…无色无味,却能让人慢慢虚弱、神智昏沉…好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安神’法!看来,咱们这位靖王爷,不仅惦记着北疆的军械,连龙榻旁…也伸了手!”

他霍然起身,猩红的袍袖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张廷玉的血书,锦绣阁的香粉,靖王府的炭灰…再加上雁回关的磷粉、爆炸案、还有戚光那几队绕道的八百里加急!”王承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证据链齐了!这已非党争倾轧,而是**谋逆**!”

他的目光投向西北雁回关的方向,仿佛穿透重重宫阙,看到了那座囚笼帐篷里挣扎求存的年轻主事。

“墨衡那小子…是颗好棋子,也是把好刀。他发现的‘磷毒’,就是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尖锥!告诉雁回关咱们的人,外围看紧了!那只小虫子…暂时还不能死!他活着,这‘技术’的证词才最有分量!至于靖王府…”

王承恩眼中寒芒爆射,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

“给咱把网收紧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待戚光的‘金刚杵’砸实了兵部那条线…咱家,要亲手为陛下…清君侧!”

幽室烛火猛地一跳,映得王承恩的脸庞半明半暗,如同执掌生杀的地府阎罗。张六深深躬身,领命而去。空气中,只剩下佛珠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那份血书上,尚未干透的、刺鼻的血腥气。风暴,已至紫禁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