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沉重的实心铁弹,带着刺耳的尖啸,撕裂空气,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充满毁灭力量的抛物线!它越过阿史那骨咄禄惊愕的头顶,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精准无比地砸向目标!
噗嗤!轰隆!
一声令人牙酸的、皮革骨骼被瞬间砸碎碾爆的闷响!紧接着是木架断裂、帐篷坍塌、重物落地的轰鸣!
华丽巨大的苍狼皮帐篷,如同被巨人的重锤狠狠砸中,瞬间四分五裂,化作漫天飞舞的碎皮和断木!沉重的铁弹去势不减,深深嵌入帐篷下方的冻土之中,留下一个狰狞的深坑!帐篷内原本摆放的矮几、酒具、甚至来不及牵走的几匹战马,在恐怖冲击力下如同纸糊般被撕碎、碾压!血肉和泥土混合在一起,溅射出数丈之远!
烟尘弥漫!死寂!
关外嚣张的狄人骑兵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所有的叫嚣,所有的狞笑,瞬间冻结在脸上!只剩下战马惊恐的嘶鸣和粗重的喘息!
阿史那骨咄禄僵硬地扭过头,看着身后那片瞬间化为修罗场的狼藉,看着那象征左贤王威严的帐篷变成一地碎片,看着那深坑中兀自冒着青烟的巨大铁弹…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震骇!刚才那炮弹,若是再偏一点点…
城头之上,死寂过后,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怒吼!
“威武——!”
“将军神威——!”
戚光缓缓收回按在炮管上的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实质的冰锥,穿过弥漫的烟尘,死死钉在远处那个面无人色的狄人特使身上。
“滚回去。” 戚光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滚滚闷雷,清晰地碾过空旷的荒原,压过了所有的喧嚣,狠狠砸进每一个狄人的耳中,“告诉左贤王,再敢靠近雁回关一步…” 他抬手,指向关外那片被炮火蹂躏过的土地,指向那深坑中狰狞的铁弹,声音如同极地的寒风,冻结灵魂:
“此坑,就是尔等埋骨之地!”
阿史那骨咄禄浑身一颤,几乎从马背上栽落!他再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再放一句狠话,猛地勒转马头,带着残余的护卫,如同丧家之犬,在胤军震天的怒吼和嘲笑声中,仓皇无比地朝着来时的方向疯狂逃窜!卷起的烟尘,狼狈不堪。
戚光站在城头,玄甲在风中肃立,如同一尊永不倒下的铁碑。他的目光,却越过逃窜的狄人,投向更北方那片铅灰色的、孕育着更大风暴的天空。怀中的龙袍残片,冰冷依旧。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靖王的“厚礼”,狄人的报复,还有那支潜伏在地下的“地龙”…关外的烽烟,不过是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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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院,玄冰小院偏厅。**
刺鼻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依旧弥漫,但那股沉甸甸的死亡气息,已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微弱希冀的气氛冲淡。墨衡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透明,但呼吸已经平稳悠长了许多,胸膛规律地起伏着。孙院判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施针固本,额头上依旧带着汗,眼神却明亮了不少。
偏厅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工匠打扮的人,正是西厂“毒郎中”崔淼。他低着头,手里捧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似乎正要端给墨衡。他的动作很稳,眼神却如同毒蛇般隐蔽地扫视着床上墨衡的状态,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失望和狠戾。铅冢裂缝被封死,墨衡竟然又活过来了?!这简直是…计划外的巨大失败!
他端着药碗,脚步极其自然地靠近床边,借着孙院判施针转身的间隙,端着药碗的右手小指,指甲盖极其轻微地一弹!一点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无色无味的细微粉末,精准地飘向墨衡微张的口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崔档头。” 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身后响起!李严不知何时,如同融化的阴影般出现在他身后一步之遥!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带着洞穿一切虚妄的寒光,死死锁住崔淼那只刚刚弹动的小指!
崔淼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端着药碗的手,纹丝不动,脸上却瞬间堆起谦卑而惶恐的笑容:“李…李大人?属下正要给墨大人喂药…”
“药,放下。” 李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你,退后。”
崔淼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依言将药碗放在床边小几上,身体缓缓后退一步。就在他后退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李严那只按在腰间绣春刀刀柄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不能再等了!墨衡必须死!否则靖王大计危矣!
崔淼眼中凶光一闪!后退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骤然暴起!左手袖中滑出一柄淬着幽蓝光芒的短匕,狠辣无比地直刺墨衡咽喉!同时右手一扬,一大蓬辛辣刺鼻的白色粉末猛地撒向近在咫尺的李严和孙院判!
“找死!” 李严一声暴喝!绣春刀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霹雳,瞬间出鞘!刀光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后发先至!
噗嗤!
一道血线飙射而出!崔淼刺向墨衡的左手,连同那柄淬毒短匕,齐腕而断!断手带着一溜血花,啪嗒一声掉落在墨衡的床榻边缘!
“啊——!” 崔淼发出凄厉的惨叫!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李严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刀光如影随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过!这一次,目标是崔淼的脖颈!
崔淼眼中爆发出绝望的疯狂!他知道自己绝无幸理!在刀锋及体的最后一刹那,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一咬后槽牙!
“噗!” 一声轻响!崔淼的头颅被绣春刀干净利落地斩飞!无头尸身喷涌着鲜血,轰然倒地!然而,那飞起的头颅,口中竟同时喷出一股极其腥臭的墨绿色汁液,如同有生命般,直射床上的墨衡!
孙院判惊骇欲绝!王启年怒吼着扑上前想挡,却根本来不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嗤嗤嗤!
数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几点寒星从门外激射而入!精准无比地击中那几股墨绿汁液!是细小的钢针!钢针上似乎淬了某种药物,与那墨绿汁液一接触,瞬间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墨绿汁液竟被凌空击散、中和,化作几滴浑浊的液体,滴落在冰冷的金砖地上,迅速凝固,散发出恶臭。
李严猛地回头!只见西厂督公冯保,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枯瘦的手指间,还夹着几枚闪烁着幽光的钢针。他看也没看地上崔淼的尸体,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偏厅内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落在李严脸上,声音平板无波:
“李大人受惊了。‘毒郎中’崔淼,乃靖王府七年前安插于西厂之暗桩‘蝮蛇’。咱家…清理门户,迟了一步,望大人海涵。” 他微微抬手,身后闪出两名面无表情的西厂番子,如同拖死狗般将崔淼的尸体迅速拖走。
李严缓缓还刀入鞘,刀锋上的血珠顺着血槽滴落。他看着地上那几滴凝固的墨绿毒液,又看向床上依旧沉睡、对刚才的刺杀毫无所觉的墨衡,眼中翻涌着冰冷的杀意和后怕。西厂…冯保…这老阉狗,当真只是清理门户?他冷冷道:“冯公公来得…真是时候。”
冯保脸上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他目光扫过角落被拖走的尸体,崔淼一只断手落在那里,袖口处,一枚小小的、刻着扭曲狼纹的黑色骨片,悄然滑落,混入血污之中,无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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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暖香阁。**
“废物!一群废物!” 靖王赵弘庆的咆哮声,如同受伤的野兽,震得暖阁内的琉璃灯罩嗡嗡作响!地上,是又一套价值不菲的汝窑茶具碎片。他儒雅的面容扭曲狰狞,眼中是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怒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铅冢没炸开!墨衡那贱种居然没死!连‘蝮蛇’都折了?!本王养你们这些废物何用!!” 他猛地将手中的白玉镇纸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张廷玉脸色铁青地站在下首,镜片后的目光阴沉得可怕。格物院刺杀失败的消息刚刚传来,如同又一记重锤砸在心头。崔淼暴露被杀,意味着格物院内多年布置的一条重要暗线被彻底斩断!更可怕的是,墨衡竟然在那种绝境下活了过来!陛下…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王爷息怒!” 张廷玉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崔淼虽折,但其身份已被冯保那老狐狸坐实为西厂内部叛徒,尚未牵连王府!墨衡即便醒来,也是元气大伤,短期内不足为虑!当务之急,是‘地龙’!只要‘地龙’就位,雷霆一击,大局可定!”
“地龙!地龙!” 靖王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疯狂的光芒闪烁,“还要多久?!”
“七日!” 张廷玉斩钉截铁,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所有通道已打通!人员装备已全部到位!只待王爷令旗所指!”
“七日…好!那就七日!” 靖王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疯狂的野心彻底吞噬,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传令‘地龙’各部!蛰伏待机!七日后子时…”
“本王要这京城——”
“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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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院,玄冰小院深处,临时工坊。**
巨大的油灯将新搭建的工棚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铁水、油脂和汗水混合的粗粝气息。墨衡靠坐在一张铺着厚厚毛皮的软椅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精髓的琉璃娃娃,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他胸前裹着厚厚的绷带,每一次轻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剧痛,让他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然而,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却燃烧着两簇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对知识的渴望,是对未竟事业的执念,更是劫后余生迸发出的、超越肉体极限的意志力!他拒绝了孙院判卧床静养的命令,执意要亲眼见证。
在他面前,矗立着一尊钢铁巨兽。
这是一门前所未见的火炮。炮身比雁回关城头那尊更加粗壮,闪烁着冷硬的寒光。最惊人的是它的炮架和车轮。炮架并非固定,而是由精钢打造的可旋转基座,连接着两根粗壮、带着复杂缓冲簧片的炮轴。炮轴下方,并非笨重的整体轮子,而是两个巨大的、由精钢辐条支撑、包裹着厚厚多层浸油硬木的轮子!轮子边缘,甚至还镶嵌着用于防滑的金属凸齿!
“大人!轮轴簧片已调校完毕!” 一名匠人满手油污,大声汇报。
“炮闩闭锁测试完成!气密性绝佳!” 另一名匠人敲打着炮尾复杂的闭锁装置。
“弹药装填适配完成!实心弹、开花弹、燃烧弹皆可!” 王启年捧着一枚打磨光滑的炮弹,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李严站在墨衡身侧,玄色飞鱼服下,内腑的伤势依旧隐隐作痛,但他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尺子,扫过这尊钢铁巨兽的每一个铆钉、每一道焊缝。他亲自参与了这炮的每一个关键部件的测试和修改。这炮,凝聚着格物院匠人浴血后的智慧,更寄托着扭转乾坤的希望!
墨衡吃力地抬起手,指关节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他指向那巨大的、结构奇特的轮子,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轮…轮毂轴心…再…再浇一遍桐油…减…减震簧片…预压…预压力…加…加半成…北方冻土…硬…”
王启年立刻记下:“是!大人!”
墨衡的目光,最终落在炮口那幽深的膛线上,如同看着自己刚刚诞生的孩子。他苍白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却带着无上满足和骄傲的笑容。
“好…” 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个字,身体便软软地靠回椅背,剧烈地喘息起来,汗水瞬间浸透了鬓角。
李严看着墨衡耗尽心血的模样,又看向这尊在灯火下散发着致命美感的钢铁巨兽,沉声道:“此炮何名?”
墨衡喘息稍定,目光依旧锁定炮身,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铿锵:
“其声…当如九天雷动…”
“其威…当慑魑魅肝胆…”
“就叫它——”
“‘雷吼’!”
“雷吼…” 李严低声重复,眼中精光暴涨!他猛地抬头,看向工棚外沉沉的夜空。京城暗流汹涌,边关烽火已燃。这尊承载着无数血泪与希望的战争之神,能否在即将到来的惊天风暴中,发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吼?
夜,更深了。黎明前的黑暗,浓重如墨。而薪火,已在深渊的边缘,倔强地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