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灶门初启(2 / 2)

陶釜的余温还烙在掌心,灶神玄色衣袍上的金红莲花在视网膜上灼出残影。

这夜她总在半梦半醒间徘徊,那座古旧灶台像块磁石,每回刚要沉入深眠,焦糊的艾草味便裹着蒸汽涌来——这回灶神没再沉默,青灰色的虚影抬起半透明的手,指尖穿透层层迷雾,最终按在她怀中的手札上。

\"焚火谷...石门...\"她喉间溢出破碎的梦呓,月光从窗纸裂缝漏进来,正落在枕边展开的手札上。

老厨头画的箭头在宣纸上投下细长阴影,而方才梦境里那座石门的轮廓,竟与手札上\"炉心\"二字的墨迹完美重叠。

苏小棠掀开锦被,赤足踩在青砖上的凉意让她彻底清醒。

她摸黑点燃烛台,火舌舔过手札边缘时,她注意到\"灶录\"二字下多了道极浅的压痕——是方才梦中灶神指尖的位置。

取过银簪轻轻刮擦,褪色的墨迹竟慢慢显影,三个模糊的符号浮现在\"焚火谷\"三个字上方,像某种失传的篆文。

\"原来如此。\"她低笑一声,将手札小心收进贴胸的暗袋。

暗袋里还躺着那支刻着\"三魂归一\"的银簪,以及老厨头给的半张残图。

这些天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昨夜药罐翻倒时的苦杏仁味,还有前院松明子突然熄灭的怪象,此刻都化作细针,扎得后颈发紧。

案上的铜漏滴了七声,她开始整理行囊。

粗布包裹里塞着三瓶燃心羹、半袋炒米、火折子和老厨头硬塞的乌木药杵——\"熔岩里有火毒,杵子沾过千年寒潭水\"。

当她将最后一方包着桂花糖藕的蓝布帕子放进去时,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苏娘子!\"陈阿四的粗嗓门撞破晨雾,紧接着是马厩里马匹的喷鼻声,\"您这是要...\"

苏小棠系紧包裹,转身时正看见陈阿四扒着门框的身影。

他今早没戴那顶歪七扭八的厨师帽,乱蓬蓬的头发上沾着草屑,腰间的铜钥匙串在晨光里闪着钝光。

\"陈掌事怎的起这么早?\"她提着包裹往外走,靴底碾过满地银杏叶。

\"我起早?\"陈阿四跨前一步拦住她,布满老茧的手攥住马缰绳,指节发白,\"您昨夜翻找东西的动静,连后园的老黄狗都被惊醒了。\"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突然低了,\"那焚火谷...我师父的师哥就是死在里头。

熔岩能化铁,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苏小棠望着他发红的眼尾——这还是她头回见陈阿四露出这种神情。

从前他总把暴躁当铠甲,此刻却像被拔了刺的刺猬,粗粝的掌纹里浸着担忧。

\"我知道。\"她伸手覆上他攥缰绳的手,\"所以昨夜我在每个弟子的枕头下塞了平安符,前院的锁换了三重,后园的井里投了防迷香的药末。\"她抽回手,指尖轻轻叩了叩自己心口,\"可我更知道,若不找到那两枚符印,天膳阁的灶台迟早要塌。\"

陈阿四的手慢慢松开。

他望着苏小棠腰间晃动的乌木钥匙——那是后园的钥匙,也是天膳阁最核心的秘密。

忽然他转身冲进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粗陶罐子,\"这是我腌的糖蒜,熔岩地儿潮,吃这个去湿。\"他把罐子塞进包裹,又摸出把短刀别在她腰间,\"刀刃淬了蛇毒,遇见山匪别硬拼,划一刀就行。\"

苏小棠接过短刀时,触到他掌心新结的茧——定是昨夜赶工打锁磨的。

她喉咙发紧,却只是用力抱了抱这个总爱挑她刺的老掌事:\"等我回来,教你做蟹粉狮子头,用新法子。\"

晨风吹起她的衣摆,马厩里的青骓马喷着白气刨地。

苏小棠翻身上马,缰绳在指尖缠了两圈。

她最后望了眼天膳阁的厨房——烟囱还没冒烟,窗棂上挂着她亲手编的辣椒串,在风里晃成小红灯笼。

有那么一瞬,她闻到了记忆里的香气。

不是燃心羹的甜,不是糖蒜的辛,是母亲灶台前的烟火气,混着灶王爷画像前的檀香。

那香气裹着晨雾钻进鼻腔,像只温暖的手,推着她往更深处去。

\"驾!\"她轻喝一声,青骓马长嘶着冲出院门。

陈阿四的身影渐渐缩成小点,她摸了摸胸前的手札,能清晰感觉到那三个显影的符号在发烫。

晨雾未散,荒野上的草叶还沾着露珠。

苏小棠勒住马,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山谷轮廓——那是焚火谷的入口。

山风卷着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不再是恐惧。

这一次,她要自己推开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