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瞳孔骤缩。
他顺着沈清澜的目光看过去,货仓的铁皮门不知何时被推开半扇,阴影里立着个穿藏青长衫的老者。
老者鬓角霜白,鼻梁上架着玳瑁眼镜,正是三天前苏若雪在码头捡到的匿名照片里,那个背对着镜头与松本课长交谈的神秘人。
青鸢猛地转头,肩头的伤疼得她倒抽冷气:\"周叔?
你什么时候——\"
\"鹰隼组的情报网,到底还是漏了。\"老者扶了扶眼镜,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白鸦总说要查夜枭,却连自己人里混了条毒蛇都不知道。\"他抬步走进光里,藏青长衫下摆扫过地上的照片,恰好遮住沈清澜与佐藤的那张。
顾承砚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迅速扫过青鸢骤变的脸色——她脖颈处的血管突突跳动,显然对老者的身份毫无准备;再看沈清澜,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正轻轻摩挲着西装内袋,那里鼓鼓囊囊,像是藏着本硬壳笔记本。
\"苏小姐。\"老者突然转向苏若雪,镜片后的目光像把淬了温的刀,\"林芷兰的女儿,终于出现了。\"
苏若雪的呼吸卡在喉咙里。
林芷兰——这个名字她从小到大只在母亲的旧信里见过,是母亲未出阁时的本名。
她下意识去摸颈间的翡翠坠子,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手心的,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你是谁?\"顾承砚跨前半步,将苏若雪的影子完全笼进自己身后,\"和林女士有什么关系?\"
老者从怀中掏出枚铜质徽章,在掌心颠了颠。
徽章边缘刻着缠枝莲纹,中心嵌着块碎玉——和顾家绸庄祖传的印鉴纹路有七分相似,却多了道极细的裂痕。\"我是谁不重要。\"他抬眼时,镜片后的目光突然灼人,\"但你想知道林芷兰为什么会死,想知道顾家绸庄三年前那场大火的真相,就带她跟我走。\"
\"顾承砚。\"苏若雪扯了扯他的衣角,指尖凉得像冰。
她想起三天前在阁楼旧箱底翻出的信,信封边角磨得发白,封口处的火漆印正是这样的缠枝莲。
母亲的字迹在记忆里浮起:\"若雪,若有一日见着莲纹碎玉,无论如何......\"
\"想走?\"青鸢突然擦了擦肩头的血,扯出个狰狞的笑,\"周叔,你当白鸦是纸糊的?\"她朝身后枪手使了个眼色,\"把人都扣下!\"
\"慢着。\"沈清澜的枪口转向青鸢的眉心,\"你以为白鸦的账本在你手里?
我早让人把松本商会的交易记录,连同日商在闸北的军火库地图,都塞进阿九的报童袋了。\"她勾了勾嘴角,\"现在全上海的报馆,应该都收到那袋报纸了。\"
青鸢的脸瞬间煞白。
顾承砚听见外头传来汽车鸣笛声,由远及近——是《申报》的采访车?
还是巡捕房的红头车?
他迅速扫过货仓的窗户,窗外的枪口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余下半枚新鲜的弹孔,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跟我来。\"老者突然抓住苏若雪的手腕,动作快得顾承砚来不及反应。
他腕间的力道不大,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沉,\"再晚,你母亲的信就要被人烧了。\"
苏若雪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却在触及老者掌心老茧的刹那,想起母亲旧信里的一句话:\"真正的引路人,掌心有茧,是被刀锋磨的。\"她抬头看向顾承砚,眼底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灼热——那是被压抑了二十年的,对真相的渴望。
\"我跟你去。\"她轻声说,\"但顾承砚必须一起。\"
老者的手指微微一颤,随即松开她的手腕:\"可以。\"他转身走向门口,藏青长衫扫过地上的照片堆,最底下那张突然翻出来——是三年前顾家绸庄大火现场,火海里隐约能看见个举着煤油灯的身影,背影与老者有七分相似。
顾承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弯腰捡起照片,火光照得照片边缘卷曲,却清晰映出背景里半块破碎的翡翠——和苏若雪颈间的坠子,裂痕位置分毫不差。
\"走。\"苏若雪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衫渗进来,\"我要看看母亲留下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她从袖中摸出那封旧信,封口的火漆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顾承砚看见她指尖颤抖着划过信封边缘,那里有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刀尖挑开的——原来这封信,早就被人动过手脚。
\"若雪......\"他刚开口,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沈清澜趁机撞开最近的枪手,朝着相反方向跑去。
青鸢捂着伤口嘶吼着下令追击,勃朗宁的保险栓\"咔嗒\"一声打开。
苏若雪的手指停在信封口。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撕开火漆——
信纸上字迹娟秀,却透着一丝紧迫感。林芷兰写道:\"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