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林芷兰每隔半年就会写一封信。\"沈清澜弯腰捡起信封,指尖抚过\"苏若雪亲启\"的字迹,\"她在信里说,若雪腕间的翡翠是苏夫人的陪嫁,碎过一次,是顾家老夫人找苏州玉匠用金漆补的——\"她抬头看向苏若雪,\"你腕子内侧那道月牙形的金纹,是不是?\"
苏若雪下意识卷起袖管。
嫩白的腕子内侧,果然有道细如蚊足的金线,在厂房的白炽灯下泛着暖光。
那是她七岁时摔碎镯子,老夫人抱着她在佛堂跪了整夜,求玉匠用\"金缮\"之法修复的。
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过,除了......
\"母亲。\"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金纹,\"母亲说,碎过的玉更通人性,因为裂痕里藏着要守护的人。\"
顾承砚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将那截腕子轻轻按回袖管里。
他的目光扫过沈清澜腰间鼓起的轮廓——那里别着把勃朗宁,枪柄磨得发亮,像是常被握在手心。\"所以你接近顾家,接近若雪,都是为了等今天?\"
\"不全是。\"沈清澜将信重新塞进苏若雪手里,这次她没有退缩,\"林芷兰在信里说,若雪二十岁生日那天,要告诉她'当年的火是假的,妈妈在等你'。
可现在......\"她侧耳听了听门外,警笛声不知何时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皮鞋跟叩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松本商社的人比我们想得更快。\"
顾承砚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想起今早出门时,门房老吴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昨天在商会,松本的代表突然提出要收购顾氏染坊;想起苏若雪腕间的翡翠,此刻正隔着布料,在他手心里一下一下地跳,像颗微型的心脏。
\"霍夫曼计划到底是什么?\"他问,声音沉得像压了铅块。
沈清澜的手指终于按上了烟嘴。
火柴擦燃的瞬间,火光映亮她眼底的暗涌:\"那是日本人用来绞杀中国工业的网。
他们要控制原料、控制运输、控制市场,最后让所有民族企业都变成他们的提线木偶。
而你,顾承砚,是他们网里最大的漏网之鱼——因为你不仅懂商道,还懂......\"
\"砰!\"
金属撞击声惊得苏若雪手中的信掉在地上。
顾承砚本能地将她拽到身后,余光瞥见沈清澜已经抄起了勃朗宁。
厂房外的脚步声突然变得密集,混着粗重的喘息,像是有人正顺着墙根往后门摸。
\"是松本的人。\"沈清澜扯掉围巾包住枪身,\"他们跟踪了我三天,从霞飞路到十六铺。\"她看向顾承砚,\"带若雪从货梯走,南通码头的柱子暗号没变。
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顾承砚的手按在她举枪的手腕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要走一起走。
若雪,拿好信。\"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信封,塞进苏若雪怀里,\"阿福的车应该还在后门,我们从染坊侧门绕——\"
\"顾少!\"阿福的喊声响得发颤,混着玻璃碎裂的脆响,\"前门被堵住了!
他们拿着枪!\"
苏若雪的指甲深深掐进顾承砚的掌心。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像敲在战鼓上的急点。
信封边角硌着她的肋骨,那里贴着顾承砚今早塞给她的薄荷糖,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跟紧我。\"顾承砚扯下外套裹住她的头,转身时瞥见沈清澜已经猫着腰摸到了窗边。
她的背影和照片里林芷兰的侧影重叠,鬓角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耳后一点朱砂痣——和苏若雪梳妆镜里的自己,耳后那颗痣的位置分毫不差。
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里,苏若雪听见顾承砚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得她耳膜发疼。
她摸到信封里凸起的硬物,是半片干花,边缘已经脆得能捏碎。
母亲的字迹透过信纸渗出来,模糊成一片温柔的影子。
\"咔嗒。\"
金属上膛的声音像惊雷,炸碎了厂房里的沉默。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沈清澜猛地转身,枪口对准了后门——那里的门板正在缓慢变形,像是有什么重物在外面撞击。
苏若雪的手突然覆上他的手背,掌心的翡翠烫得惊人,像团要烧穿皮肉的火。
\"顾承砚。\"她仰起脸,眼里映着厂房里最后一盏白炽灯的光,\"如果我们能出去......\"
\"我们会出去的。\"他打断她,低头吻了吻她发顶,\"等天亮了,我陪你一起拆信。\"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重重撞在门板上。
紧接着是玻璃爆裂的脆响,几缕冷风裹着铁锈味钻进来——那是血的味道。
沈清澜的枪口微微发颤。
她看向顾承砚,嘴唇动了动,却被另一声更响的撞击盖过。
这一次,门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从门缝处蛛网般蔓延开来。
苏若雪攥紧了信封。
她听见顾承砚在她耳边说\"别怕\",看见沈清澜将最后一颗子弹压进弹仓,看见阿福举着根铁棍从货梯口冲进来——然后,所有声音突然消失,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和门板后那声压抑的低吼:
\"里面的人,投降吧。\"
下一秒,门板轰然洞开的巨响里,几束手电筒的白光像利刃般刺进来。
为首的男人穿着深灰西装,袖扣在光下闪着幽绿的光——是墨玉雕的并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