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账影疑踪,暗线初现(1 / 2)

晨雾未散,顾家绸庄后宅的青砖地上还凝着昨夜的雨珠。

顾承砚刚掀开门帘,就见苏若雪立在书案前,素色月白衫子下摆沾着星点墨渍——那是她伏在账本上核对时蹭的。

“承砚。”她转身,腕间银镯轻响,将一张泛着毛边的银行对账单放在他手底。

纸页边缘压着她连夜查账时留下的折痕,“这笔钱不是我动的。”

顾承砚的指腹刚触到纸张,就顿住了。

收款日期那栏的“民国二十三年五月初八”被她用红笔圈了三遍,墨迹浸得纸页发皱。

那是他永远记得的日子——祠堂外的银杏树下,她抱着一摞账本撞进他怀里,发间茉莉香混着墨香,说“顾少东家可算回来了”。

“我比对了三年前的原始账册。”苏若雪的声音比平时轻,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付款申请单上的‘苏若雪’三个字,前两笔是我写的,第三笔……笔锋抖得像生手描的。用途说明里‘购置染缸’的木料清单,和当时实际进货单对不上。”

顾承砚抬眼时,正看见她眼下淡淡的青影。

昨夜他在偏厅翻旧账到三更,她该是连灯都没熄过。

“谁会这么做?”他问,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碎什么。

“不知道。”苏若雪伸手替他理了理领口,指尖在他喉结处停了停,“但我能查出来。”她的手温透过粗布衫子渗进来,“你不是说,查账要顺藤摸瓜么?我顺着银行底单找了汇出行,是……是法租界的华俄道胜银行。”

顾承砚的瞳孔微微收缩。

华俄道胜银行,那是日商暗中控股的机构。

他想起白鸦上周在码头递给他的情报,说有笔“黑鸢尾”的资金在沪上流转,专门用来渗透民族企业——而苏若雪的账户,恰好卡在那笔资金流动的节点上。

“你继续查银行那头。”他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她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拨算盘留下的,“我去见吴伯。”

吴伯住在十六铺码头后的巷子里,青砖墙爬满常春藤,竹帘半卷着,飘出陈茶的苦香。

顾承砚跨进门槛时,老人正蹲在檐下拾掇煤炉,听见动静猛地直起腰,铜烟杆“当啷”掉在地上。

“少东家!”吴伯慌忙去捡烟杆,手抖得厉害,烟丝撒了一地,“您……您怎么来了?”

顾承砚弯腰帮他捡起烟杆,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凉的,像浸过井水。

“来讨杯茶喝。”他笑着在竹凳上坐下,“顺便问问三年前那批染缸的账。”

吴伯倒茶的手顿了顿,青瓷杯沿磕在茶盘上,溅出几滴深褐色的茶水。

“染……染缸?”他喉结滚动两下,“那笔账……我记得是苏姑娘管的,她算盘打得精,我就没多问。”

“可总该过您的手。”顾承砚接过茶盏,却不喝,“吴伯跟了我祖父三十年,我父亲都说,您看账比看亲儿子还仔细。”他顿了顿,“那年五月初八,正好是苏姑娘接手绸庄账房的日子吧?”

吴伯的眼皮跳了跳。

他伸手去摸烟杆,却摸了个空——顾承砚不知何时把烟杆拿在手里,正盯着杆身的刻痕。

那是吴伯得意时总爱摩挲的“顾家老账房”五个小字,此刻被他的拇指按得发亮。

“少东家……”吴伯突然压低声音,目光往门外扫了扫,“那年确实有笔……有笔没走明账的‘特别往来’。”他的声音发涩,“是个穿黑呢子大衣的男人,说要给顾氏‘添份礼’。我没敢收,可后来……后来苏姑娘的户头就多了那笔钱。”

顾承砚的手指在烟杆上收紧。

黑呢子大衣,这和码头线人描述的“黑鸢尾”联络人特征完全吻合。

他盯着吴伯泛白的鬓角,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商会看见的——吴伯小孙子的医药费单子,数额大得惊人,而顾家发的例钱,根本填不满那个窟窿。

“吴伯。”他把烟杆轻轻放回桌上,“您孙子在广慈医院的病,我让阿福去打过招呼了。”

吴伯的老泪“刷”地落下来。

他抓住顾承砚的手腕,指节因用力发白:“我对天发誓,我没拿他们一分钱!那男人说……说要是不把水搅浑,就往我孙子药里掺东西!”

顾承砚抽回手,替他擦了擦眼泪。

巷外传来卖早点的吆喝声,混着轮船的汽笛,吵得人心慌。

他站起身时,袖扣蹭到竹桌边缘,发出细碎的响。

“您好好歇着。”他说,“该说的,都说了就好。”

回到绸庄时,日头已爬过飞檐。

顾承砚刚跨进二门,就见苏若雪立在廊下,手里捏着张纸条,发梢沾着细碎的金粉——那是她去银行查底单时,从旧账册上蹭的。

“承砚。”她走过来,将纸条塞进他掌心,“那笔钱的付款方是……”

话没说完,后院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

顾承砚展开纸条,上面只写了半行字——“泰昌洋行”,墨迹未干,被她攥出了褶皱。

苏若雪望着他骤沉的脸色,伸手碰了碰他紧绷的手背:“要查下去吗?”

顾承砚将纸条折成小块,塞进马甲内袋。

他望着远处飘起的黄包车扬尘,嘴角勾出抹极淡的笑:“查。”他说,“查到根上。”

风掀起他的衣摆,带起一阵墨香。

苏若雪望着他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他在账本上写的那句话——“商道如棋,落子无悔”。

而此刻,这盘被人动过的局,终于要见真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