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缅甸之殇(2 / 2)

滇缅公路的缅甸境内终点站,是位于缅北掸邦高原的重要交通枢纽——腊戍。这里不仅是铁路的终点,也是公路运输的起点,更是中国远征军赖以获得国内补给和与后方联系的关键咽喉。一旦腊戍失守,滇缅公路就将被彻底切断,中国远征军的退路也将受到严重威胁。

1942年4月下旬,日军第56师团等精锐部队,在经过一番周密的准备之后,向着腊戍发动了猛烈的进攻。驻守在腊戍及其周边的中国远征军部队(主要是第六军和第六十六军的一部分),虽然也进行了抵抗,但在日军强大的攻势面前,显得力不从心。

4月29日,腊戍宣告陷落!

腊戍的失守,对整个缅甸战局来说,是一个致命的转折点!它标志着滇缅公路这条中国抗战的“生命线”,被日本人彻底掐断了!中国与外部世界的陆路联系,至此完全中断(除了后来那条更加艰险的“驼峰航线”)。部署在缅甸境内的数十万中国远征军、英印军以及大量的华侨和难民,一下子就陷入了前有日军追击、后无退路、三面被围的绝境之中!有组织的撤退,已经变得几乎不可能了。

曼德勒与八莫——绝地撤退前的挣扎

腊戍失守后,缅甸战场的形势已经糜烂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盟军的防线彻底崩溃,部队建制被打乱,指挥系统失灵,到处是溃兵和难民。

在缅甸中部的第二大城市曼德勒,英印军依托着这里作为中缅交通要道的重要地位,也曾试图组织防御,但最终还是没能顶住日军的进攻,被迫放弃城市,继续向北撤退。

残余的中国远征军和英印军部队,在杜聿明、史迪威(当时担任中国战区参谋长兼驻缅美军司令)等人的指挥下,开始向缅甸北部的八莫地区集结,希望能在这里组织起最后一道防线,或者至少能为后续的撤退争取一些时间。

5月初,日军也追击到了八莫一线。双方在八莫周边地区,再次爆发了激烈的战斗。但此时的盟军,早已是强弩之末,缺衣少食,弹尽粮绝,士气低落,根本无法与士气正旺、装备精良的日军进行有效的对抗。八莫的防线,也很快就被突破。

悲壮撤退:惠通桥断后与野人山惨剧

缅甸全境的失守,已经无可挽回。摆在残余的数万中国远征军和英印军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从日军的重重包围和追击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撤回中国境内或者印度。

撤退的道路,主要有三条:

一路,是沿着伊洛瓦底江河谷向北,进入缅北克钦邦那片被称为“野人山”的、方圆数百里的原始热带雨林地区,然后翻越中缅边境的高黎贡山,进入中国云南。这条路,路途最远,也最艰险,但也是当时杜聿明率领的远征军主力选择的撤退路线。

另一路,是由孙立人将军率领的新38师等部队,在完成了仁安羌解围任务后,因为与主力失去联系,被迫向西撤退,最终进入了英属印度境内。这条路相对安全一些,但也同样充满了艰辛。

还有一路,则是滞留在缅甸南部的一些零散部队和华侨难民,他们试图通过各种小道,向东或向北突围,但大部分都未能成功。

其中,最为惨烈、也最为后人所铭记的,无疑是杜聿明率领的远征军主力,那场穿越“野人山”的死亡大撤退!

“野人山”,那可不是一般的山林,那是一片真正的“绿色魔窟”!那里山高林密,瘴气弥漫,毒蛇猛兽出没,根本就没有路!再加上正值缅甸的雨季,连绵不断的暴雨使得山洪频发,道路(如果还能称之为路的话)泥泞不堪,寸步难行。数万名中国远征军官兵、伤病员以及随军的家属和难民,就在这样极端恶劣的环境中,开始了他们长达数月之久的死亡行军。

饥饿、疾病(疟疾、痢疾、霍乱、脚气病……)、疲惫、绝望……无情地吞噬着这些曾经英勇的战士的生命。很多人因为找不到吃的,只能靠吃树皮、草根、野果甚至观音土充饥,最终活活饿死。很多人因为感染了各种疾病,又得不到及时的医治,在高烧和痛苦中死去。还有很多人,在翻越陡峭的山崖、或者渡过湍急的河流时,失足坠落,或者被山洪卷走。更有甚者,因为无法忍受这种无休止的折磨和绝望,选择了自杀……

在1942年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中,参战兵力约为9万人。根据战后统计和各方史料汇总,这次远征的损失极为惨重:

阵亡人数:约人

负伤人数:约人

野人山丛林撤退中失踪或病亡:约人

总减员人数:超过人,占部队总数的近一半。

其中,丛林撤退造成的非战斗性减员尤为严重,是整个战役的最大悲剧之一。大量士兵因疟疾、痢疾、饥饿、失温或迷失方向在野人山中丧生,留下极为惨痛的历史记忆。

就在远征军主力在野人山中苦苦挣扎的时候,负责断后任务的第200师师长戴安澜将军,在指挥部队与日军激战、掩护主力撤退的过程中,不幸身负重伤。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他的部下们抬着他,艰难地向国内转移。但终因伤势过重,又缺乏有效的医疗救治,这位在同古保卫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铁血将军,最终在缅北的茅邦地区(靠近中缅边境),壮烈殉国,时年仅38岁!在牺牲之前,戴安澜命人将自己从担架上抬起来,穿上军服,面向祖国方向,并高喊:反攻!

戴安澜将军的牺牲,在当时举国震动,蒋介石亲自为他主持追悼会,毛泽东主席也为他题写了挽词,称其为“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其英雄事迹,至今仍在中华大地传颂。

而在中缅边境线上,为了阻止日军的追击,保障大部队能够安全撤回国内,杜聿明将军在万般无奈之下,下达了一个极其痛苦的命令——炸毁横跨在怒江天险之上、连接中缅两国的最后通道——惠通桥!

1942年5月5日,随着一声巨响,这座曾经承载了无数抗战物资和希望的钢索吊桥,在浓烟和烈火中断裂,坠入了波涛汹涌的怒江之中。惠通桥的炸毁,虽然有效地阻止了日军机械化部队的快速追击,但也使得一部分未能及时过桥的远征军官兵和难民,被永远地困在了缅甸的丛林之中,他们的命运,也大多是凶多吉少。

至此,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以极其惨痛的失败而告终。

随着缅甸的全面陷落,日本的“帝国长臂”,已经伸到了英属印度的东北边缘。残余的英印军部队,被迫后撤到印缅边境的阿萨姆平原地区,依托着布拉马普特拉河等天然屏障,重新构筑防线,准备抵挡日军可能对印度本土发动的进攻。

此时的英属印度,局势也变得异常动荡和微妙。

一方面,日本人的“胜利”和“亚洲人的亚洲”的宣传口号,在印度国内,也确实忽悠了一些人。特别是那些长期致力于争取印度民族独立的激进派人士,比如苏巴斯·钱德拉·鲍斯(他曾是国大党的重要领导人,后来因为与甘地政见不合而出走,并寻求与轴心国合作来争取印度独立),更是将日本视为“解放印度”的希望所在。在日本人的支持和策动下,鲍斯在东南亚组织起了一支由印度战俘和当地印度侨民组成的“印度国民军”,打着“打倒英国殖民统治,建立自由印度”的旗号,准备配合日军,向印度本土发动进攻。

但另一方面,日军在缅甸的残暴行径和对资源的疯狂掠夺,也让很多印度人看清了其“解放者”的虚伪面目。更重要的是,英国在印度的殖民统治虽然不得人心,但它毕竟经营多年,根基深厚,依然掌握着强大的军事和政治力量。英国政府也开始意识到,必须采取一些措施,来安抚印度国内日益高涨的民族独立呼声,争取他们对反法西斯战争的支持。丘吉尔甚至派出内阁大臣斯塔福德·克里普斯爵士前往印度,与国大党和穆斯林联盟等主要政治派别进行谈判,许诺在战后给予印度更多的自治权甚至独立地位(虽然这些谈判最终因为双方分歧过大而未能取得实质性成果)。就连远在重庆的蒋介石,也曾以“亚洲同胞”的身份,苦口婆心地劝说丘吉尔,希望英国能更开明一些,给予印度更多的政治权利,以稳定后方,共同对抗日本的侵略。

英国虽然在缅甸惨败,但其在印度的统治根基尚在,并且开始在阿萨姆平原地区重新集结和整训部队,准备未来的反攻。而中国方面,虽然滇缅公路被切断,但并没有放弃抵抗。在美国的帮助下,一条更加艰险、也更具传奇色彩的空中补给线——“驼峰航线”——开始悄然酝酿和投入运营。

这条航线,从印度东北部的阿萨姆邦(比如汀江、查巴、杜姆杜马等地)起飞,需要飞越号称“世界屋脊”的喜马拉雅山脉东段(包括横断山脉等一系列平均海拔四五千米以上的高山峻岭),以及气候极其恶劣、气流极其复杂的“死亡空域”,最终抵达中国西南部的云南昆明、呈贡等地。

这条航线不仅飞行高度极高(很多时候需要在七八千米以上才能避开山峰和恶劣气流),而且沿途缺乏有效的导航设施和备降机场,天气变化莫测,经常遭遇强烈的上升气流、下降气流、乱流、结冰、雷暴等危险情况。再加上日本战斗机时不时的袭扰,使得在这条航线上飞行,简直就是一场与死神掰手腕的赌博!

据战后统计,在“驼峰航线”运营的三年多时间里(1942年–1945年):

共损失运输机超过600架。

遇难飞行员与机组人员超过1500人。

平均每架飞机飞一次驼峰的死亡风险接近3%。

部分航段的坠机率甚至高达10%。

由于大量坠毁的飞机散落在喜马拉雅山南麓的群山与峡谷之中,阳光下常能看到铝制机翼与残骸在雪地中反光,因此这条航线又被称作“铝谷”,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航线”之一。

然而,就是这样一条充满了死亡和艰险的空中走廊,在美国陆军航空队空运总队和中国航空公司的飞行员们(其中也包括“飞虎队”出身的美籍飞行员)共同努力下,硬生生地架起了一条生命通道。从1942年到战争结束,这条航线累计向中国运送了超过65万吨战略物资,包括飞机零件、汽油、军火、药品、粮食、甚至一整套美式汽车组装流水线。

它虽然运量有限、代价高昂,但在中国抗战最艰难的岁月里,它却如同一根脆弱却坚韧的“空中输血管”,源源不断地为中国战场注入了宝贵的生命力,也成为中美两国人民在反法西斯战争中并肩战斗、生死与共的历史丰碑。

就在日本占领缅甸之后,准备继续西进攻打英属印度的时候,东京方面一度野心勃勃,甚至打算在孟加拉湾与英国海军一决雌雄。但就在这时,一件突如其来的“小事”,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大东亚共荣圈”的脸上——那就是,1942年4月,一支前所未有的美军轰炸机编队,悄然飞越太平洋,闯进了日本的“国门”,在白昼之下空袭了东京!

此举一下让日军战略方向发生了改变,让英军在东南亚压力骤降。也因此,东南亚战场也迎来了一段相对比较长的平静期。

这场轰炸规模虽小,却在战略和心理层面引发了巨大的震荡。日本高层如梦初醒,意识到本土并非坚不可摧,西进的野望顿时冷却,转而将目光投向如何巩固本土防御,压制美军反攻的跳板岛链——而这场空袭的代号,正是:“杜立特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