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噗通!”“噗通!”三声闷哼和落水声几乎同时响起。那三张强弓无力地脱手,掉进燃烧的浅滩,瞬间被火焰吞噬。
“‘烈刃!’”祝融稳稳落在一块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礁石上,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对着岸上惊骇的蜀军怒吼,“还有谁想试试老娘的飞刀?!”
然而,火海已成,蜀军显然有备而来,后续的箭雨依旧覆盖着整个江面,蛮兵损失惨重。祝融再悍勇,也无法单人对抗整支大军。她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眼中满是不甘和怒火,却也只能在亲卫的拼死掩护下,带着残兵,顶着箭雨和浓烟,艰难地向秃龙洞方向退去。
……
败退的夜路,崎岖得能把人的骨头颠散架。秃龙洞深处,潮湿阴冷,只有几支快要熄灭的火把挣扎着跳动,映照着洞壁上嶙峋的怪影,像无数窥伺的鬼魅。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汗臭味、还有一股子草药和腐烂混合的难闻气息。洞外,隐约还能听到远处蜀军得胜的号角和隐隐的喊杀声,像钝刀子割在每个人的心上。
祝融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坐着,藤甲上沾满了泥泞和暗红的血迹,有的地方被火燎得焦黑卷曲。她疲惫地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身上的伤口,疼得她直抽冷气。她怀里抱着最后半袋粟米,那是从死人堆里抢回来的口粮。她身边,那头巨大的战象“阿吉”低垂着长鼻子,发出粗重的、带着痛楚的喘息,它厚实的皮上也有几道狰狞的箭伤和灼痕。
祝融睁开眼,看着阿吉那双温顺却充满痛苦的大眼睛,没有一丝犹豫。她解开袋子,将里面金灿灿、但少得可怜的粟米,小心翼翼地、一把一把地捧到阿吉的嘴边。战象用鼻子卷起,塞进嘴里,缓慢地咀嚼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每吃一口,祝融的肚子就跟着咕噜叫一声,但她只是抿紧了干裂的嘴唇。
洞口的阴影里,传来“噌…噌…噌…”有节奏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摩擦声。孟获蹲在那里,背对着洞内,正用一块粗糙的磨刀石,一下下狠狠地打磨着他那柄沉重的环首刀。刀刃在石头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火星子偶尔溅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他赤裸的上身布满汗水和污垢,几道新添的伤口还在缓缓渗着血,随着他磨刀的动作,肌肉虬结的背部线条绷得死紧。
磨刀声停了。孟获沉默了好一会儿,肩膀垮塌下来,那背影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沮丧。他慢慢转过身,脸上沾着黑灰,眼窝深陷,那双平日里总是燃烧着好斗火焰的眼睛,此刻却有些黯淡。他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低沉,像砂纸在磨石头:
“夫人……粮尽了,人疲了,洞口外头……全是蜀狗的耳朵。降了吧。” 他艰难地吐出最后三个字,“‘汉室衰微,天命难违!’……或许,诸葛孔明真能……”
“咻——!”
孟获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一道寒光几乎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紧接着! 几缕粗硬的、带着血污的头发,无声无息地飘落在他面前的泥地上。
孟获整个人僵住了,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猛地抬头,对上的是祝融那双在昏暗火光下亮得吓人的眼睛。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像一头被彻底触怒的雌虎,右手还保持着掷出飞刀的姿势,指缝间夹着另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她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冰冷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
“‘蛮王?永不屈服!’”她死死盯着孟获,手中的飞刀刀尖,精准地、缓缓地指向他粗壮的脖子,“孟获!你再敢说一个‘降’字,老娘下一刀,断的就不是你的毛,是你的脖子!‘犯我疆土者,必诛之!’要死,也给我死在冲阵的路上!” 洞内死一般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阿吉粗重的喘息。孟获看着地上那几缕断发,又抬头看着妻子眼中那比刀锋更利的决绝,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最终,默默地、更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刀柄,重新低下头,将刀刃狠狠压在了磨刀石上。“噌…噌…噌…” 那刺耳的摩擦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带上了几分不同以往的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