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感觉袖袋里的竹简突然发烫。他想起《火攻篇》里那句\"发火有时,起火有日\",耳边仿佛响起金戈交鸣。祠堂内的争吵声忽远忽近,混着更漏的滴水声,在廊柱间荡出回音。
\"报——!\"
家仆慌慌张张的喊声撕破夜色。陆逊贴着墙根往月洞门挪,看见个浑身湿透的驿卒瘫在影壁前,怀里抱着个裂开的竹筒:\"庐江、庐江...\"
祠堂门\"吱呀\"一声洞开,三叔公的龙头拐杖重重杵在地上:\"说清楚!\"
\"陆太守...陆康太守...\"驿卒剧烈咳嗽着,从竹筒里抖出半截染血的帛书,\"守城百日...终被孙策攻破...\"
陆逊感觉后槽牙咬得发酸。去年冬至家宴上,陆康太守还摸着他的头说\"伯言聪慧,他日必成大器\"。此刻那帛书上的血迹正在月光下慢慢发黑,像极了门环旁未干的朱砂印。
祠堂里突然死寂。五叔公佝偻着背去捡那半截帛书,枯槁的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残烛。陆逊看见二堂伯的喉结上下滚动,三叔公的烟袋锅子\"当啷\"掉在青砖上,溅起几点火星。
突然,陆忠举着灯笼从回廊跑来,昏黄的光圈里飘着细碎的雨丝:\"孙家...孙家来人了!说是要借粮...\"
陆逊贴着冰凉的砖墙往后退,袖袋里的竹简硌得肋骨生疼。他听见前院传来甲胄碰撞的铿锵声,混着战马不耐的响鼻。月光把\"忍\"字的影子拉得老长,末端正搭在祠堂门槛上。
\"告诉孙策的人...\"三叔公的声音突然拔高,又猛地低下去,\"陆家...愿献粮五万石...\"
陆逊感觉掌心被指甲掐出月牙印。他摸到袖袋里的《火攻篇》,竹片上的刻痕硌着指腹。前院忽然传来战马嘶鸣,有人朗声笑道:\"陆氏果然识时务!我们主公说了,来日必当'父亲在上,魂佑江东'!\"
祠堂里响起压抑的抽气声。陆逊知道这是孙策祭奠亡父孙坚时的誓词,去年这声音曾响彻秣陵城头。他望着青砖地上渐渐模糊的\"忍\"字,突然听见五叔公喃喃自语:\"这乱世...终究是年轻人的...\"
雨不知何时停了。陆逊攥着竹简往书房跑,赤脚踩过积水时溅起细碎的水花。月光把回廊照得惨白,他忽然想起《火攻篇》末尾那句\"非利不动,非得不用\"。书房门吱呀作响,倾倒的竹简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