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公喊得嗓子都哑了。他看见王二嫂的指甲缝里渗着血——为了抢个瓜,她把自己的指甲都掰断了;李木匠的眼镜片裂了,碎片扎进脸上;赵屠户的杀猪刀掉在地上,刀刃划破了张婶的裙子。更让他心疼的是那藤蔓,原本油绿的叶子正在发蔫,金纹一点点褪去,最后\"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人群终于安静下来。他们望着满地的土渣,又看看枯萎的藤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王二嫂摸着自己流血的手,突然\"哇\"地哭起来:\"我就是想给孩子打个金项圈...谁知道会这样...\"
陈阿公没说话。他蹲下身,从土渣里捡起最后一颗小金瓜。这瓜还带着藤蔓断处的汁液,绿中透黄,摸上去温温的。他把瓜揣进怀里,转身往家走。
夜里,陈阿公在灶屋里生起小火。他把最后那颗金瓜埋进装着肥土的花盆里,又浇了半瓢井水。妻子阿秀端着碗热粥进来:\"阿公,别折腾了,明儿我去集上买几个南瓜。\"
\"不。\"陈阿公摸着花盆的土,\"你且等着。\"
第二日清晨,陈阿公推开窗,被满院的绿惊住了。花盆里冒出株藤蔓,比去年的更粗壮,叶子油亮亮的,却没有半分金光。藤蔓顺着篱笆往上爬,不多时就开出了鹅黄色的小花,每朵花谢后都结出个南瓜——不是金的,是青中透黄的,比寻常南瓜大出一倍,瓜皮上还沾着晨露,凑近了能闻到股清甜的香气。
\"阿公!\"阿秀从厨房跑出来,\"隔壁王二嫂说,她昨儿在后山挖野菜,见咱们的藤蔓爬到那边去了,结的南瓜比这还大!\"
陈阿公笑了。他搬了个竹凳坐在藤下,看阿秀摘了个南瓜去分给王二嫂。没一会儿,李木匠扛着锄头来帮忙搭瓜架,赵屠户提了桶酒,说要庆贺这\"土地的恩典\"。连瞎眼的老庙祝都摸索着来了,坐在藤下摸南瓜:\"好瓜,好瓜,比金子暖乎。\"
入秋时,青溪村的晒谷场上堆满了金黄的南瓜。陈阿公坐在老槐树下,看孩子们追着瓜藤跑,看妇人们把南瓜切成块晒成瓜干,看赵屠户用南瓜熬了锅甜汤,分给每个路过的人。
\"阿公,\"王二嫂捧着块瓜干凑过来,\"你说那仙鹤为啥要把金瓜子留给你?\"
陈阿公望着满地的南瓜,阳光透过瓜叶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影:\"许是因为这土地实在好。\"
\"那为啥咱们去年抢金瓜,反把藤扯断了?\"
\"因为金瓜子是土地的念想。\"陈阿公摸了摸脚下的土,\"它想告诉咱们,土地给的从来不是金子,是活着的指望。你看这南瓜,能吃能种,能养得人丁兴旺——这才是顶好的宝贝。\"
风掠过瓜田,掀起层层绿浪。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混着晒南瓜的沙沙声,像首没谱的歌谣。陈阿公闭了闭眼,忽然想起去年那只鹤。它飞走时,翅膀上沾着他的布巾碎屑,叫声清亮得像是要把整个春天都衔走。
如今他终于懂了——有些东西,比金子更贵重。比如土地里的生机,比如人心头的善意,比如分享时眼里的光。
而这些都藏在泥土里,等着用心的人去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