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刚触到墙面那片流转的碎光,整个人便被拽进一场翻涌的星海里。
碎光在视网膜上炸开的瞬间,我闻到了血锈味。
不是伤口裂开的腥甜,是更古老的、浸在时光里的陈血气息。
等视野重新清晰时,我正站在九重天外——云絮在脚下翻涌成银涛,远处悬浮着十二座琉璃仙山,每座山尖都缠着金线,像被命运串起的糖葫芦。
\"小心!\"红莲的惊呼被风扯碎,我这才发现自己并非旁观者。
二十七个修士呈北斗阵站在我身侧,最中央的白须老者正将掌心按在虚空中。
他的法袍被罡风掀起,露出腰间玉佩上\"天机阁\"的刻痕——那是天机子年轻时的模样。
\"灵魂洪流要来了。\"他的声音像古钟震颤,\"它们本是上古大战中消散的修士残念,如今被怨气催得凝成实质,见活物便吞噬灵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天际线裂开一道漆黑的缝,无数半透明的影子正从中涌出,像被倒灌的星河。
最近的影子已经掠过一座仙山,山尖的修士刚发出半声尖叫,便被撕成碎片,连元婴都没来得及逃。
\"命契不是锁,是网。\"白须老者咬破指尖,在虚空中画出血色咒文,\"用我们的命数做网绳,用天道秩序做网眼,把这些饿鬼困在天外。\"
其他修士纷纷跟上,有的割腕,有的碎丹,鲜血在虚空里连成金线。
我看见最边上的少女,不过双十年纪,她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身体笑了:\"师父说过,修士该护道,也该护人。\"
灵魂洪流撞上金线的刹那,我听见了无数尖叫。
那些半透明的影子被金线缠住,像飞蛾撞进蛛网吧,越挣扎缠得越紧。
但金线也在崩断——每断一根,就有修士的身体化作齑粉。
\"原来......\"我喉咙发紧,\"原来命契不是天道的私刑,是他们用命换的防线。\"
\"当年我只看到金线锁着修士的寿元,却没看到金线那头拴着的是整个修真界的命。\"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天机子的残魂正浮在半空,他的身形比之前更淡,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雾。
他望着记忆里那个挥血画符的自己,眼角竟有泪意:\"我毁了半座天机塔想破命契,现在才明白,我们撕碎的不是枷锁,是他们用骨血织的帆。\"
\"帆?\"我重复这个词,心口像压了块铅。
记忆里的少女已经化作光点,她最后看的方向,正是如今的修真界——那里有十二大派的灯火,有凡人的炊烟,有我在杂役房啃冷馒头时看见的月亮。
\"你终于明白了?\"
冷笑像冰碴子砸在后颈。
我猛地转头,李慕白正从长廊尽头的强光里走出来。
他的玄铁剑还滴着血,应该是在塔外和天道傀儡缠斗过。
他的道袍破了好几个洞,露出下面青紫色的伤痕,但眼睛亮得瘆人,像淬了毒的星。
\"你不是救世主,是掘墓人!\"他一步步逼近,剑尖指向我胸口,\"要不是你非要查命契的真相,我现在还是青云宗最受宠的内门弟子!
要不是你非要掀翻天道秩序,我娘也不会被灵魂洪流......\"他突然哽住,喉结滚动两下,\"你知不知道,上个月我回故居,看见院墙上全是半透明的手印?
它们在找我,找所有打破命契的人!\"
他的剑突然划出寒芒。
我本能去挡,却触到红莲颤抖的手——不知何时她已站在我身侧,青玉簪发出幽绿的光,正试图稳住被剑气搅乱的空气。
\"他怎么进来的?\"她声音发颤。
\"塔门没关死。\"我盯着李慕白发红的眼尾,想起被拽进塔门时那声闷响,\"或者说......这里本就该让所有被命契困住的人看见真相。\"
剑气破空的尖啸声响起时,我看清了剑刃上的纹路——和记忆里那些金线一模一样。
原来他这些年的剑修,都是在模仿命契的轨迹,原来他的恨,早就在命契的网里绕了千年。
剑尖离我咽喉还有三寸时,我突然抓住红莲的手腕往旁边带。
寒光擦着我耳际划过,在长廊尽头的强光上劈出一道裂痕——那光里隐约能看见命契的核心纹路,像只金色的眼睛,正缓缓闭合。
李慕白的呼吸声在耳边炸响:\"毁了它!
只要毁了命契,那些影子就不会再追我娘......\"
\"你错了。\"我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便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他的剑势顿住,瞳孔骤缩。
长廊里的记忆碎片突然开始疯狂旋转,天机子的残魂在碎光里渐渐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话:\"选吧,是补网,还是......\"
话音被剑气截断。
我望着李慕白因为震惊而松弛的剑腕,又望向那道正在蔓延的裂痕——裂痕里漏出的光,和记忆中灵魂洪流的颜色一模一样。
身后传来红莲的轻唤,我却听不清了。
心跳声盖过一切,我看见十二岁的李慕白跪在雪地里背功法,看见他第一次拿到本命剑时眼里的光,看见他在我改革宗门时攥紧的拳头。
原来我们都被困在网里,只是他拽的是网绳的这头,我拽的是那头。
\"你错了。\"我重复,伸手按住他的剑脊。
他的剑在发抖,像头困兽。
我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突然想起刚穿越时在杂役房看见的月亮——那时我以为自己能跳出所有命数,现在才知道,月亮也被云困着,云被风困着,风被天地困着。
而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在网里,把破了的地方,再织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