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猎场惊变!葵丘烽烟叩宫门(2 / 2)

春秋往事 青山癫 2357 字 5天前

他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被狂怒充斥的风箱,一步步踏下丹墀!沉重的皮靴踏在玉阶上,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闷响!

“寡人省耕巡视!此乃天经地义!抚绥万民!彰我齐国雄风!”他停在鲍叔牙身前几步,居高临下,唾沫星子几乎喷溅到老臣苍白的鬓角,“你……你倒说说!哪里会劳民伤财?哪里来的奸宄宵小?!嗯?!”他猛地俯身逼近,那双几乎喷出火的眸子死死攫住鲍叔牙苍老而绝望的眼睛,“莫非……你鲍叔牙……便是那包藏祸心、意图作乱之首?!”

“臣……臣……”鲍叔牙浑身剧颤,喉头哽咽,涌上一股腥甜,竟一个字也再难说出。

“滚——!”齐襄公直起身,狠狠一拂袍袖,如同驱赶一只挡路的苍蝇!转身大步走回王座,甚至不再看阶下老臣一眼。

散朝的洪流无声地退出大殿。鲍叔牙是被两名忠心门生几乎是架着拖出宫门的。他脚步虚浮踉跄,每走一步,喉头都剧烈滚动一下。终于踏上宫外冰冷的白玉阶,再也压不住!

“噗——!”一口滚烫的鲜血如箭般从口中喷出!溅落在冰冷的石阶之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师傅!”门生惊骇欲绝地搀扶。

鲍叔牙枯瘦的手死死抓住门生的胳膊,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布满血丝的眼中再无半分光彩,只剩下被鲜血浸透的绝望灰烬。他侧头,望向宫殿深处那隐在重重帘幕后的、依旧笙歌鼎沸的暖阁方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与悲凉:

“去……去唤管夷吾……到……到我府上……急事!……快!”

暮色浓重,昏黄的灯火将齐都临淄那宏阔肃穆的殿影切割成无数扭曲的巨大阴影。鲍叔牙府邸那间藏于重重深院、以厚壁环绕的密室深处,空气凝滞如同冰冷的潭水,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盏幽幽跳跃的长明豆灯。火苗在灯盏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被这沉重的死寂熄灭。

管仲——这位与鲍叔牙少年结义、同样胸藏丘壑的颍水智者,此刻静静地坐在鲍叔牙对面。那张平素总是沉着如山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凝重。他面前的石案上,那方被鲍叔牙视为占卜珍物、边缘常年摩挲得无比光滑的硕大龟甲,已被某种巨大的指力生生捏裂!

一道极其刺眼的不规则裂痕贯穿了龟甲的正中位置,恰好穿过龟甲上以极其古老密文刻蚀下的那个繁复古字——“莒”!

鲍叔牙枯瘦如柴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抑制。他死死盯着那道龟裂的纹路,如同凝视着自己呕出的鲜血。他猛地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在死寂的室内如同刮过枯骨的寒风,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种洞悉终局的绝望寒意:

“……裂了……”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如同坠落的碎石,“……齐侯……政令无期……朝纲如线……崩裂……只在眼前……”他抬起那双因极度的恐惧和清醒而烧得滚烫的眼睛,如同两颗冰冷的炭星灼灼地钉在管仲脸上,“夷吾!此邦……此邦已是困兽将亡之局!再不抽身……玉石俱焚!!”

管仲身体纹丝不动,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骤然收缩,倒映着龟甲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室内静得只剩下两颗心脏如重鼓般撞击胸腔的搏动声!

“走——”鲍叔牙豁然起身!宽大的袍袖带起一股风,几乎要将豆灯火苗扑灭!“即刻!马上!你我……各奔前程!”他伸出的手指如同枯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点在管仲眼前那裂开的“莒”字之上,“我……奉公子小白!出奔——莒国!”

“那……公子纠?”管仲的声音终于响起,沙哑如同撕裂。

“他?他尚有鲁人庇护之力!”鲍叔牙目光如电,穿透密室的黑暗,似乎已经看到了远方鲁国的边界,斩钉截铁,“纠奔鲁!你与召忽——即刻护他渡济水!”

管仲缓缓抬头,目光越过眼前苍老的挚友,落在幽暗角落里堆积的、几件早已备好的行囊。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那方裂开的龟甲上——那个被裂痕贯穿的“莒”字,在跳跃的豆灯光下,如同一个通往不可知深渊的幽暗洞口。

管仲不再言语。他起身,将腰间从不离身的那柄剑紧了紧。没有告别,没有一丝多余的犹豫,他豁然转身,衣袂带风,大步流星走向密室那扇通往外界未知风雨的沉重铁门。

吱呀——

门轴发出滞涩的呻吟。门开处,府邸深处值夜灯火的余光如同无数窥探的眼睛投射进来,仅仅照亮门槛内外几尺之地。

密室内幽光更暗。鲍叔牙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如同铁铸的苍松。墙角那一盏豆灯的火苗最后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微弱下去,化作一缕幽幽上升、盘旋不散、带着淡淡焦枯气的青烟。

门外夜风呜咽,如同远去的送葬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