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把签证和机票放在桌上时,指尖的温度比纸张还凉。招弟抬头看他,眼里的疏离像层薄冰,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发紧。
“我让副手把翻译和行程都订好了。”他声音很低,目光落在墙角那盆招弟种的薄荷上,不敢看她,“荷兰那边……气候跟这边不一样,记得带件外套。”
招弟没接机票,只是看着他:“你不用这样。”
“我知道。”王虎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那里还留着念安昨天画的蜡笔印,“我就是……顺手。”
顺手?他自己都不信。从昨晚到现在,他在书房坐了半宿,对着手机里妻子发来的照片——儿子举着满分试卷笑得露出豁牙,妻子站在旁边,眉眼温和——心里像被两股力撕扯着。
妻子是个好女人,知书达理,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当年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是她陪着他把产业洗白,给他生儿育女。他们的日子算不上轰轰烈烈,却像温水煮茶,安稳得让他以为,这辈子就该这样过下去。
可念安的出现,像颗石子投进了这潭静水。当王虎爹把那份鉴定报告拍在他面前时,他盯着“亲权概率大于99.99%”那行字,手心里全是汗。这是他盼了多少年的孩子啊,却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带着招弟一身的伤痕,撞进他的生活。
“你有你的家,王虎。”招弟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嫂子是个好人,孩子也懂事,别因为我们……”
“我知道。”他又说了一遍,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我没打算怎么样。”
没打算怎么样?那昨晚翻出的旧相册算什么?里面夹着招弟当年送他的那片银杏叶,边角都磨卷了。那对着妻子欲言又止的愧疚算什么?那看着念安睡觉时,悄悄摸她眉眼的心疼又算什么?
他像个站在十字路口的傻子,一边是责任和安稳,一边是亏欠和心动,怎么走都觉得对不起谁。
“荷兰那边……”他想说“有事给我打电话”,话到嘴边却成了,“照顾好自己。”
招弟拿起机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又像触电般缩回去:“嗯。”
王虎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听见念安喊了声“爸爸”,声音软糯,带着奶气。他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回到家时,妻子正在厨房做饭,系着他买的那条格子围裙,听见动静,笑着回头:“回来了?儿子今天在学校得小红花了,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妻子愣了愣,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怎么了?累了?”
“没。”他闭了闭眼,闻着锅里飘来的肉香,心里却空落落的,“就是觉得……这些年,辛苦你了。”
妻子笑了:“跟我还说这个?”
饭桌上,儿子叽叽喳喳地讲学校的事,妻子给他夹菜,他听着,应着,嘴角挂着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这是他亲手挣来的安稳,是多少人羡慕的日子,可他现在看着这一切,竟生出几分恍惚。
夜里,妻子已经睡熟,呼吸均匀。王虎坐在床边,看着她恬静的侧脸,又摸出手机,点开王虎妈发来的照片——招弟正教念安认种子,小家伙抓着颗黄豆,笑得露出两颗小牙。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屏幕上,想打字问“她什么时候走”,却迟迟按不下去。
他知道,招弟说得对,他不该陪她去领奖。他是丈夫,是父亲,有自己的责任。可心里那点蠢蠢欲动的念想,像野草似的疯长——他想去看看,站在领奖台上的她,会是什么样子;想亲口告诉她,这些年他没忘;想……再牵一次她的手,哪怕只是在异国的街头,装作不经意。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安稳”和“心动”,竟能把人撕扯得这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