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盛开的花(1 / 2)

大姐临走前几天,梁平揣着攒了大半年的零花钱,偷偷跑到镇上去。那是他平日里省下来的买糖钱、帮邻居跑腿挣的零碎角子,被他小心翼翼地用布包着,藏在枕头底下。他在供销社转了半天,最终咬咬牙,买下了一个巴掌大的塑料笔记本——封面上印着天安门,内页雪白,是他能想到的、最配得上“大学生”的东西。

晚上,他把笔记本塞给大姐,脸憋得通红:“姐,给你。上课记笔记用。”

大姐愣了愣,翻开本子,指尖轻轻划过光滑的纸页,抬头时眼里闪着光:“小弟,这得花不少钱吧?”

“我自己攒的!”梁平梗着脖子,“你别嫌不好。”

“怎么会嫌?”大姐把笔记本宝贝似的揣进怀里,“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

可转天,大姐从包里拿出一个铁皮青蛙,上了弦就能蹦跳,漆皮亮闪闪的,是镇上百货店最贵的那种。“给你的,”她把青蛙塞到梁平手里,“用奖学金买的,比你那本笔记本便宜多了。”

梁平捏着冰凉的铁皮,急了:“你留着钱花啊!大学花销大。”

“放心吧,”大姐笑起来,眼角的纹路都透着轻快,“我去学校打听了,能勤工俭学,帮图书馆整理书,或者去食堂打饭,挣的钱够我吃饭买书了。再说,这奖学金本来就该分你一份——要不是你总想着帮家里干活,我哪能安心复习?”

梁平没说话,低头看着铁皮青蛙在桌上蹦跳,一下,又一下。他知道大姐是怕他心里过意不去,才找了这样的理由。可手里的玩具沉甸甸的,像揣了块暖乎乎的石头——这是第一次,他给姐姐的东西,被郑重地接了过去,还换来了这样一份带着心意的回赠。

他突然觉得,那本廉价的笔记本,好像真的派上了用场。至少它让大姐知道,这个总被护着的弟弟,也想学着护着她了。

大姐动身去大学那天,母亲从早忙到晚,把她的行李翻来覆去地检查。“到了学校别乱花钱,食堂的菜够吃就别买零食。”“天冷了要记得加衣裳,别学人家爱美穿得单薄。”絮絮叨叨的话,从灶房说到堂屋,又从堂屋追到门口。

梁老汉站在一旁抽着旱烟,没多说什么,只在大姐拎起行李时,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给她。布包沉甸甸的,层层叠叠裹了好几层,打开一看,全是皱巴巴的零钱,还有几张带着体温的整钞。“拿着。”他声音有点哑,“家里这几年收成好,粮仓堆得冒尖,不缺这点。”

母亲这时也拎来个布袋子,里面装着用油纸包好的芝麻饼,是大姐从小爱吃的。“路上饿了垫垫,到了学校分给同学尝尝。”她抹了把眼角,“咱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不图啥大富大贵,扎扎实实把日子过好就行。你能考上大学,爹娘脸上已经够光彩了。”

大姐捏着钱,看着袋子里的芝麻饼,眼圈红了:“爹,娘,我有钱,奖学金够花的。”

“让你拿着就拿着!”梁老汉难得板起脸,语气却软,“在外面不比家里,手里有钱心里不慌。还有,大学里人多,要是有人欺负你,别忍着,给家里捎信,爹去给你撑腰。”

母亲也跟着点头:“是啊,咱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你是咱老梁家第一个走出村子的,挺直腰杆做人。”

车轱辘碾过村口的石子路时,大姐从车窗里探出头,看见父母还站在原地望着。梁平跟着跑了几步,挥着手喊:“姐,放假早点回来!”

大姐笑着点头,眼眶里的泪却掉了下来。她知道,爹娘嘴上说着“省着花”,背地里却把攒了大半年的钱都塞给了她;说着“别惹事”,心里却怕她在外受半点委屈。那些朴实的嘱托里,藏着的全是说不出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