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给我放箭!\"崔逵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已经嘶哑。这位向来养尊处优的世家家主此刻面目狰狞,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转身踹翻一个瑟瑟发抖的弓箭手:\"废物!连弓都拉不开吗?\"
堡下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羯人石道明赤膊上阵,古铜色的身躯布满狰狞的伤疤,在火把映照下泛着骇人的光泽。他挥舞着两柄开山板斧,箭矢射入肌肉的闷响接连不断,却丝毫不能阻挡他的冲锋。
\"崔家的龟孙子们!\"石道明狂笑着劈开拒马桩,斧刃在月光下划出森冷弧线,\"还记得三年前活埋的三千流民吗?爷爷今天来讨债了!\"
崔逵浑身发抖,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冬天。当时为了镇压闹事的流民,他下令把人都推进了废矿坑...记忆被一声巨响打断,包铁的大门在石道明的斧下轰然倒塌。
\"守住中门!\"崔逵尖叫着后退,却被自己的衣摆绊倒。他眼睁睁看着流民如潮水般涌入,那些曾经跪在崔家门口乞食的贱民,此刻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一个瘸腿老汉用粪叉刺穿了崔家护院的喉咙,鲜血喷溅在汉白玉照壁上。
杀戮持续到东方泛白。石道明提着滴血的板斧走进祠堂时,葛荣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崔家祖传的紫檀太师椅上。这位流民首领用靴尖拨弄着崔烈血肉模糊的头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祠堂里历代崔氏先祖的画像。
\"陛下,粮食清点完了!\"一个满脸烟灰的小校兴奋地跑来,\"整整一百二十万石!够咱们吃三年!\"
葛荣抚掌大笑,金丝楠木的供桌被他拍得砰砰作响。他随手扯下一幅崔氏先祖的画像擦了擦靴子:\"传令!今日犒赏三军,让弟兄们好好快活快活!\"
石道明将崔逵的头颅扔在地上,那颗头颅滚了几圈停在香案前,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对着祖宗牌位。忽然,地底传来细微的响动。石道明狞笑着举起板斧:\"差点忘了,地窖里还藏着几只老鼠...\"
三十里外的清河崔氏地窖里,崔昂蜷缩在酒缸后面。头顶的木板缝隙间不断渗下血珠,滴在他苍白的脸上。女人的惨叫声渐渐微弱,取而代之的是流寇们粗野的笑声和瓷器碎裂的脆响。他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背,鲜血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咸腥的味道让他想起小时候被逼着喝下的鹿血。
\"父亲...兄长...\"崔昂在心底无声地呼唤,指甲深深抠进地砖的缝隙。地窖里其他幸存的族人像受惊的鹌鹑般挤作一团,有个孩童刚要啼哭就被母亲死死捂住嘴巴。崔昂摸到腰间祖传的玉佩,上面\"清河崔氏\"四个篆字沾满了冷汗。此刻他终于明白,那些被他们视作蝼蚁的流民,复仇时比野兽还要凶残。
堡外突然响起号角声,流寇们骂骂咧咧地集结。崔昂听着马蹄声渐远,却仍不敢动弹。
邺城,崔季舒正在官署处理公文,突然心口一阵剧痛,笔掉在了地上。
\"大人?您怎么了?\"属官关切地问道。
崔季舒茫然地望向北方,不知为何,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葛荣的大军在酒足饭饱后继续开拔,每个士兵脸上都带着狰狞的笑容。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场屠杀将在士族中引起怎样的震动,更不知道幸存的崔昂将会如何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