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瀚看来,当官,一定要知道其中的意义,才能做一个“明白官”,若是连官之真意都不懂,那就只能当一个“糊涂官”。
当一省学政,其中的意义在哪里?
不在钱,不在权,而在学生。
不像官场上有的同僚,为了某个英才连起码的体面都不要了,行那“倒拜门”之举,身为提学,院试所点的每一名秀才,天经地义都是他的学生。
作为座师,这些学生都是他的资源。
身为提学,最为宝贵的,自然就是手中秀才的名额。
大明各府的名额不等,大府如苏杭,不过录取二十五名生员,小府如衡州,不过录取十二名生员,长沙算是中府,每次院试能录取二十名生员。
不知为何,同样是中府,长沙府比武昌府的名额还要多,武昌比长沙大,还是治所,每次院试竟然只录取十五个生员,难怪武昌士子要以头抢地了。
长沙说是二十个名额,其实只有十九个,因为还有一位府试案首。
十九个人当中,若是能出四五名进士?
郭瀚呵呵一笑,今日迎接他的这桌饭菜,何其丰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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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水自长沙城北上三十里,又是一个渡口。
渡口商船密布,一架又一架的鸡公车,自各处出来,到了码头,便见一堆堆的力夫冲了上去,将车上的货物清空,之后又转头去搬运下一车。
船工、力夫、脚夫、商贩,在不大的码头上穿梭,不但有长沙本地方言,还有带着各地口音的官话。
一叶扁舟顺流而下,从商船的罅隙中靠了上去,四个读书人从船舱出来,夏汉升摇着折扇,指着前方式样各异的瓷窑,介绍道,“几位,前方就是铜官窑,东侧那边的两口龙窑,就是我家的营生了。”
李步蟾一上岸,就觉得一股烟火气扑面而来,正值盛夏,气温本就如同火烧,到了这方天地,空气就更加炽热。
无数的松柴,日夜不熄地焚烧,将这方圆十里,都烧成了一口大窑,这里头的人,则成了窑中的瓷坯。
读书之余,甚是乏累,今日夏汉升相邀,与齐德隆一起郊游,刚好张子云也侍奉着张宜正到了长沙,便拉着他也来了。
铜官之窑都是依山而建,有年代久远的馒头窑,也有一两百年来的龙窑,这些窑口吞吐着赤白烟气,在天光中如同蛟龙吐息,蔚为壮观。
“万杵之声殷地,火光炸天,夜令人不能寝,戏呼之日,四时雷电。”
顺着烧窑的火光走,看到有人开窑,有的捶胸顿足,有的仰天大笑,也是一幕幕的悲喜剧。
\"《考工记》云“陶人为器,百工之事尚之。”今日得见,方知古人诚不我欺!\"
张子云是个乡下少年,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即便是齐德隆,他与夏汉升相善,第一次来此,也是啧啧赞叹。
倒是李步蟾,他前世见过的工业园区太多了,浮梁也去过不止一次,眼前场景兴不起太多波澜。
铜官镇原本富有铜矿,汉代时在此处设置铜官采矿铸钱,故名为“铜官镇”,千年以来,此处百姓虽然以瓷为业,但还是以铜官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