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被墨汁浸透的棉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最后一丝天光。浓稠的黑暗从山巅倾泻而下,在村落的青石板路上凝结成诡异的雾气,每一缕都裹挟着陈年腐肉与硫磺混合的腥甜。林秋白的登山靴碾过村口布满青苔的石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那是踩到某种干枯甲壳类生物外壳的脆响。她蹲下身,借着周野战术手电的冷光,看见满地散落着形状诡异的甲壳——每一片都呈现出扭曲的人脸轮廓,空洞的眼窝里还残留着暗红黏液,在手电筒光束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黏液表面不断有细小气泡破裂,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而那些甲壳竟在光束边缘微微颤动,仿佛仍有生命在挣扎。更惊悚的是,当林秋白用指尖触碰其中一片甲壳时,那张“人脸”突然张开嘴巴,发出尖锐的嘶鸣,惊得她踉跄后退。
“太安静了。”陆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登山服渗进来,却没能驱散她骨子里的寒意。他脖颈处青筋暴起,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针尖,凝视着百米外那座倾斜的碉楼。二楼的雕花窗棂间垂落着褪色的红绸,在风中轻轻摆动,宛如被绞死的新娘垂落的裙摆。碉楼墙面上斑驳的石灰剥落处,露出暗红的壁画残片——那些扭曲的人形图案,竟与他们在深渊岩壁上见到的朱砂图腾如出一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壁画人物的眼睛位置镶嵌着真实的人眼,浑浊的瞳孔随着微风转动,死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有几颗眼珠突然渗出黑色血泪,在壁画上晕染出诡异的纹路。陆沉的余光瞥见其中一双眼睛突然眨动,壁画上的人物竟缓缓转过脖颈,将整个身体转向他们的方向。
周野将军刺在掌心转了个花,金属与皮革摩擦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突然单膝跪地,指尖抠进石板缝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们看这个。”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众人看见石缝里凝结着暗褐色的物质,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更诡异的是,这些痕迹排列成环状,中心位置嵌着半枚破碎的银饰,隐约能辨认出“秋”字的笔画——正是林秋白失踪多年的家传信物。银饰表面布满牙印,仿佛曾被某种生物反复啃噬,而在牙印凹陷处,竟浮现出细小的彝文,翻译成现代文正是“献祭之钥”。周野用军刺挑起银饰,却发现其背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记载着一个关于“第七个影子”的古老诅咒。
林秋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踉跄着扶住身旁的土墙。墙面冰凉潮湿,掌心传来的触感却让她浑身血液凝固——那些看似普通的泥土里,竟混着细小的人骨碎片。她颤抖着凑近查看,月光穿透云层的刹那,无数细小的磷火从墙缝中窜出,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这些磷火聚集成人形,脖颈处都缠绕着生锈的铁链,如同镜像空间里陶瓮中的少女们。磷火组成的人嘴一张一合,无声重复着“回来”“别走”的唇语,林秋白耳边突然响起母亲临终前的咳嗽声,潮湿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而在这些磷火深处,隐隐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轮廓,像是被锁链束缚的巨人,每当磷火明灭,巨人的轮廓便更清晰一分。突然,巨人的轮廓中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掌,朝着林秋白的方向抓来,尽管那只是磷火的虚影,却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冰冷的抓痕。
“有东西在动!”周野突然压低声音,军刺指向百米外的祠堂。那扇腐烂的雕花木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门框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在门后蠕动。门缝里渗出暗绿色的黏液,在地上蜿蜒成诡异的符文,黏液所过之处,杂草瞬间枯萎碳化。更恐怖的是,黏液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脸,每张脸都在拼命挣扎,最终被黏液吞噬,化作符文的一部分。祠堂内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频率与林秋白剧烈的心跳完全同步,而在抓挠声间隙,还夹杂着类似齿轮转动的轰鸣,像是某种古老机关即将启动。随着轰鸣声加剧,祠堂的屋顶开始簌簌落下尘土,露出隐藏在横梁间的青铜齿轮,那些齿轮相互咬合,正缓慢却坚定地转动着。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铃铛声从祠堂方向飘来。那声音如同生锈的铜铃浸泡在腐水中摇晃,每一声脆响都伴随着水泡破裂的咕噜声。林秋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种声音她永远无法忘记——在镜像空间里,每当陶瓮中的少女试图挣脱铁链,便会发出类似的响动。此刻这声音中还夹杂着模糊的啜泣,像是无数个自己在黑暗中同时哭泣。哭声越来越清晰,她甚至听见了自己十二岁时的声音,在哭喊着“妈妈救我”,而在这稚嫩的呼救声中,又混入了苍老而沙哑的笑声,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嘲弄。突然,铃铛声中混入了沉重的锁链拖拽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躲起来!”陆沉猛地将两人推进墙角的草垛。腐烂的稻草沾满黏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他们刚藏好,一道幽绿的光便从巷道尽头飘来。那是一盏老式马灯,灯罩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透出的光芒将周围的空气染成诡异的青绿色。提灯的人穿着民国时期的白裙,裙摆拖在地上,留下半透明的水渍,每滴水渍里都倒映着扭曲的人脸。水渍中的人脸突然睁开眼睛,对着林秋白露出森然的笑,而那些倒影竟开始脱离水渍,在空气中凝成实体,朝着草垛缓缓逼近。实体化的人脸嘴巴不断开合,吐出黑色的丝线,在空中编织成一张大网,将草垛笼罩其中。
林秋白屏住呼吸,看着那身影一步步靠近。月光穿透长发的缝隙,照在女子的脚踝上——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属于活人的青灰色,脚踝处的皮肤开裂,露出森森白骨,趾骨间还缠绕着墨绿色的水草,仿佛刚从水底溺亡的冤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行走时裙摆下不断滴落黑色的液体,这些液体落地后迅速化作细小的虫豸,密密麻麻地爬向草垛。虫豸聚集在林秋白藏身的位置,组成“找到你了”的字样,而这些虫豸突然开始相互啃食,在血泊中拼出一个巨大的“死”字。当虫豸完成“死”字的瞬间,所有虫豸同时爆炸,黑色的汁液溅在草垛上,腐蚀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孔洞。
当女子在草垛前停下时,林秋白几乎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对方缓缓抬起头,长发如瀑布般散开,露出的脸庞让她瞳孔骤缩——那分明是自己的脸,却呈现出尸斑遍布的青灰色,脖颈处的铁链勒痕还在渗血,干涸的血迹蜿蜒成某种古老的符咒。那双空洞的眼睛突然泛起红光,直勾勾地盯着林秋白藏身的位置:“别躲了,我们本就是一体。”女子开口的瞬间,林秋白的太阳穴剧痛,脑海中闪过无数陌生的记忆——自己被锁在陶瓮中,在墨绿色的河水里挣扎,眼睁睁看着陆沉和周野被怪物撕成碎片。而在这些记忆深处,浮现出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正将第七块罗盘碎片嵌入古塔罗盘。记忆中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青铜面具人转过身,那张脸与眼前的提灯女子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