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传来晓阳带着调侃的声音:“你们家钟潇虹没给你汇报啊?”
我一愣,手中的钢笔差点掉在文件上,连忙反驳道:“晓阳啊,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呀?人家钟潇虹都已经结婚了,说不定孩子都三个月了,你怎么说是我们家的钟潇虹啊?我觉得多少有些过分了。”
此刻,我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钟潇虹的面容,想起来,到了东洪县之后,自从上级带着曹伟兵去了一次临平县见了一次钟潇虹,算下来,确实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钟潇虹了。上次见面,她都是已经换了形象,肩短发用电卷棒烫出柔和的弧度,发梢微微内卷,发间别着枚玳瑁发卡,带着特有的精致。结婚之后的精神面貌似乎也是焕然一新,柳叶眉下的杏眼更加清亮,眼尾微微上扬,笑起来时弯成月牙,以前这个人身上似乎都散发着一种忧郁,现在则不同了。
想来,钟潇虹二婚之后,既怀着孕,也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上是要比以前辛酸不少,但是此刻更多的是幸福的辛苦着。她有了家庭的温馨和爱的滋养,女人,是需要爱与包容的。生活就是这样,砂石里淘出金子,汗水里找到幸福。
晓阳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把我拉回现实,晓阳带着几分戏谑:“哎呦,记得挺清楚。这怀孕的日子,你怎么算的?” 我心里有些无奈,这晓阳,总爱拿这些事打趣。我马上说道:“这不是上次遇到香梅县长,她跟我提的吗?”
“香梅县长跟你说的?你啥时候遇到香梅县长的? 李朝阳,怎么,你这晚上不回家,脱离了组织管控,生活很丰富嘛?” 我皱了皱眉,语气里满是无奈:“晓阳,香梅县长,比我大这么多岁,你这个思想可不行啊,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我现在在东洪县负责工作,该有的纪律肯定还是要遵守的。再者说了,我们是男女之间纯洁的革命友谊。”
晓阳收起了玩笑的语气,认真地说:“男女之间还有纯友谊?你说这话的目的就不单纯,我知道当个县长的诱惑多大,舍着脸往男人身上贴的女人多了去了,我又不是没见到过,你啊人长的又这么帅,又不在平安县,我也是怕你犯错误,人家也是关心你,我这是经常要提点你,省得你迷失自我。”
我心里一暖,知道晓阳也是出于关心,刚想回应,办公室的门被慢慢推开,韩俊面色焦急地冲着我点了点头。
我看他神色慌张,似乎有急事,便对着电话说:“先这样,我处理点工作。”
挂断电话后,韩俊气喘吁吁地说:“县长,刚刚接到市政府办公室电话,他们一直联系不上您,打到办公室来了,说让您马上给市长打个电话,下午两点之前,要赶到市政府七楼二号的会议室,市长要听您的工作汇报。”
我脸色瞬间郑重起来,倒也没有必要给韩俊解释,我在接晓阳的电话。我慢慢问道:“找张市长,有没有说什么事?” 心里不禁泛起一阵疑惑,这么着急地召见,到底出了什么事?
“电话里没说,只说让尽快过去。” 韩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答道。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到了吃饭的时间,心想这个时候过去时间可已经有些紧凑了,便说:“你手头上有没有不着急的工作?不着急的话就和我一起过去。”
韩俊整理了一下手中的文件,说:“事情不多,正在审核杨伯君写的关于全县重点工作的材料,下次常委会上要拿出来。”
我想起了交办给杨伯君的这个事,就道:“这事可以回来再修改,中午的时候走临平县,在路口正好买些香油,张市长比较喜欢,这事你记得去办,办好之后直接联系市长秘书,香油钱不要报账,我单独给。”
韩俊有些诧异的道:“意思是,咱只给市长送香油,是不是单薄了一些?”
张叔张婶一般都是在家吃饭,同样的香油,临平的油就是要香一些,送些香油,既不贵重,也能了表心意。我倒没有和韩俊解释,就道:“怎么,还送票子啊,谢白山知道地方,顺路就买了。对了,下午原本安排是什么?” 我一边翻看着桌上的日程表,一边问道。
“下午调研高考准备工作,听取县教育局、县教委、县一中、二中和三中的工作汇报。” 韩俊回答道。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确实有些紧张,说:“时间有点来不及了。教育局的汇报…… 这样吧,调整一下工作安排,该到下次开吧,他们有什么诉求,你让他们写个报告过来。我现在给市长回电话。
我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电话,心中带着一丝好奇,拨通了张叔的号码。电话第一声铃响后,接着又响了两声,接通后我问道:“张叔,我是朝阳?”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只听张叔说:“秘书长,就这样吧。关于玉米种子的问题,你陪瑞凤市长走一趟,让市种子公司和农业局的史局长一起过去,一定要给省种子公司讲清楚,如果再不给我们解决问题,我们东原将全面放开种子市场,现在群众已经用自有的种子,开始播种了,放开市场之后,其他各地的种子都会进来,我看登海的种子和临省的种子也不错嘛。”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的疑惑更甚,看来这玉米种子的问题不止是东洪县的问题,而是整个东原市的问题,两分钟后,张叔才说:“朝阳,还在吧?”
我说:“张叔,我接到通知啊,让我们去市政府开会。”
张叔说:“哦,是这样。省委办公厅的柳副主任打来电话,说省委领导很关注东洪县的发展,尤其关心民营企业和个体企业的发展,说东洪县在这方面做得不够好,个别企业家,已经将问题通过各种渠道反映给了省委领导,现在全省对民营企业,个体企业都很包容,都很慎重,柳主任的意思是,东洪县还是要鼓励民营企业的发展啊,特意指出了坤豪公司。所以,钟书记让市政府了解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现在的时间已经快中午了,下午两点半我还有会,这样,你抓紧时间过来一下。”
我心中一惊,疑惑道:“张叔,可以啊,这个坤豪公司的老板还学会告状,竟然还告到省委领导那里去了,我还以为他是岳省长的关系啊。”
“这个坤豪公司到底怎么回事,听你的意思,这家公司,好像有些问题嘛”。
我想里想到,东洪县粮食断崖式下跌的事,我一直还找不到理由把这事提前给市委市政府汇报,没想到这个坤豪公司主动把事情搞大了,趁着这次机会,一定借着上面的手,把这件事查清楚。我说道:“张叔啊,您不打电话,我办这个事心里还有负担,他们既然找到了省委领导,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是这样啊,东洪县的坤豪公司这些事还比较复杂,简而言之就是……”
张叔听完后,语气倒也不算震惊,说:“你的意思是坤豪公司的化肥可能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这个质量问题,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东洪县的粮食大幅减产?”
我把心中的想法向张叔汇报:“张叔,是这样啊,这个坤豪公司已经完全垄断了东洪县的农资市场,国营的农资公司已经瘫痪了。基本上,用的农药化肥,都是他们的啊。”
张叔道:“钟书记已经认识到这个问题了,从供销社把农资销售单独出来,划给农业局,农业局的干部根本不懂农资销售啊,结果,这边抛出去那边没接住,市场彻底乱套了,这也是改革期间最为突出的乱象之一啊。看来,有些东西完全交给市场值得商榷,资本的逐利性导致农资市场的乱象丛生,现在,市里面已经引起了高度重视,正好你来了之后,讨论一下,也算是个调研会吧。”
那我把相关同志也带着。
嗯,可以,农业、工商口子上的领导,一起参加吧。只是时间很紧啊,大家要抓紧时间。
我继续说道:“张叔,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我们县农委主任、组织部长吕连群,政法委书记沈鹏和这些事有些牵扯。”
“就是打干部的事嘛。”
“是啊,张叔啊,我本来想在东洪县内部淡化处理,但没想到这些人把问题捅到了省里。”
张叔犹豫了一下,说:“上面不关注这件事,你们不汇报,市政府只能当做一般的治安案件或者刑事案件来处理啊。既然省里有通知,你们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这样吧,你把政法委书记、农委主任和分管农业、工商的副县长都带到市政府来,我和瑞凤同志专门听一下你们的汇报。”
我又带着一丝好奇,问道:“张叔,到底是谁给省领导汇报的那?那位常委在关注这个事啊?”
不清楚啊,柳主任是负责综合处的,他没说是哪位领导在关心,钟书记的意思,不管哪位领导在关心,咱们市里面把情况摸清楚,还是要给柳处长回个话,总不能让咱们的同志被误会嘛。” 张叔解释道。
我马上说:“张叔,综合处?不会是道方书记在关心吧?”
张叔说道:“有些事情很微妙,不一定是领导的意思,但有些事又不好求证。东洪县到底存不存在问题,我心里清楚。你到市里边来,有些话我当面跟你讲。”
得知张叔下午有安排,时间自然是有些紧张了,匆匆带上政法委书记、副县长、公安局长沈鹏;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农委主任吕连群和分管工商的副县长曹伟兵、分管农业的副县长焦阳准备了三辆汽车。
几个人来到县委大院小广场,县委没有停车的车库,走的又突然,车内如同蒸笼一般,三辆车都在开着空调降温。众人就站在小广场的树荫下,抽烟等着车内的温度降下来。
曹伟兵道:“这个点去,马上要吃饭了,误了吃饭的时间,朝阳县长啊,我建议找地方吃个饭,迎宾楼生意最好,味道也不错,今天您应该请我们去迎宾楼吃一顿啊。”
焦杨说道:“凭什么县长请你吃饭?”
吕连群笑着说道:“这个饭该吃啊,县里拿回了一千万的资金啊,这在咱们东洪县历史上,可是第一次啊,不过这顿饭不应该县长请啊,伟兵同志,县长今天可是给你批了500万搞水库建设,如果再加上东投集团的500万,你手里可是握着一千万,请大家吃顿饭不多啊。”
曹伟兵抽着烟,摇了摇头,有意无意的看着沈鹏,说道:“这钱不是我个人的钱,我可不敢乱用啊,我分管可不敢在搞成了豆腐渣啊。你看看咱修的这防洪堤,固若金汤嘛。”
沈鹏的脸色颇为难看,只是淡淡的抽着烟,慢慢上了警车。坐到了副驾驶上,汽车在空调的强力吹动下,车内温度也已经降了下来。沈鹏降下车窗,说:“迎宾楼今天不开门!”
“开馆子的还能不开门?” 曹伟兵疑惑地问道。
“杀害夏光春局长的凶手黄贵和罗腾龙,今天被执行枪决,迎宾楼今天闭门歇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