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件事的权限不在贾部长,至少要学武部长点头才行,我说道:“这样吧,你把急需解决的干部材料准备一份,明天,我去和学武部长汇报一下,尽量争取吧,估计问题不大。”
吕连群马上笑道:“哎呀,书记啊,如果搞成了这些事,您在咱干部心里的地位,又上一个台阶啊。”
好了,连群部长,时间不早了,咱们说正事。
哎,书记,是这样啊,市委组织部在咱们县选了四个点,作为全身农村堡垒支部建设示范点。我让每个乡镇都推荐了一个支部,总共收集上来 20 个支部的材料。您抽空看看,咱们选哪几个比较合适?”说着就将一沓材料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接过材料,大致翻阅起来。只见每份材料都用华丽的辞藻,大肆描绘着各自村里在吨粮田建设中取得的 “辉煌成绩”。有的材料甚至夸张地写成亩产 2500 斤,看着这些数据,再想起今天调研时农户们的真实反馈,我心里一阵冷笑。这些数据明显与实际情况不符,这样的材料报上去,根本不能反映真实情况。我抬起头,看着吕连群问道:“连群同志,你觉得评选这些示范点的评判标准应该是什么?”
吕连群思索了一下,说道:“朝阳书记,我个人认为啊,虽然这些吨粮田建设的数据可能存在一定水分,但还是能说明一些问题的。比如说,二官屯乡的马桥村,平均亩产达到了 2580 斤,这足以证明这个村的农田水利工作做得非常出色,村党支部在带领群众发展农业生产方面很有能力,在脱贫致富上有成效啊。”
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语气有些严厉地说:“连群同志,如果是在今天调研之前看到这些数据,我或许还会觉得这是村党支部带领群众大力挖掘农业生产潜力,对全县的吨粮田建设起到了示范和激励作用。但现在,你让我看这些材料,有什么意义?是要看哪个村吹牛吹得更厉害?还是看哪个村支书胆子更大?今年报亩产 2580 斤,咱们鼓励这样的行为,照这样下去,明年说不定就是 2900 斤,后年就能达到 3180 斤了?平均亩产 2580,不可信嘛,已经脱离了科学规律!市委组织部把这么好的机会和荣誉给了我们,我们最基本的原则就是要实事求是,不能仅仅以小麦产量这一个不真实的数据,来判定一个地方支部工作的好坏。咱们这样的工作方法,太过简单粗暴了!我提两个建议:第一,示范点的位置离县城不要太远,交通一定要便利,毕竟以后会有各级领导来考察指导;第二,要淡化小麦种植和玉米种植与吨粮田建设的关联,突出西瓜种植。这是我们在吨粮田建设之外的一种新探索。”
吕连群听了我的话,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西瓜种植?朝阳书记,这可从来没说过要把西瓜种植纳入考核啊。而且之前因为西瓜种植的事情,不少干部还受到了处理,他们突破了规定的西瓜建设指标。”
我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说道:“当年包产到户的时候,不也有很多人反对吗?大家都觉得这是违背社会主义根本制度的做法。可现在回头看看,推行包产到户的人经受住了历史的检验,事实证明,他们的大胆改革才是让大家真正吃饱饭的关键。有时候,基层党支部就应该有敢于突破条条框框的勇气,顶着压力谋求发展。对于这样有创新精神的基层组织,县委县政府必须旗帜鲜明地给予支持!”
吕连群嘴角抽动了一下,显得有些不甘,他吞吞吐吐地说:“朝阳书记,这…… 这不好办呀。李泰峰同志在的时候,对擅自扩大西瓜种植面积的党支部提出了极为严厉的批评。现在咱们突然把他们当做典型和试点进行推广,转变是不是太急了?这恐怕不利于咱们的吨粮田建设工作开展啊。”
我马上严肃地说道:“连群同志,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改革是需要勇气的,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打破这种禁锢。我们鼓励的是这种勇于改革的精神,肯定的是他们探索出来的新经验。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去报离县城比较近、西瓜种植面积比较大的村。”
吕连群见状,只好无奈地点头:“那行,我马上通知下去,请靠近城关镇的几个乡镇再重新摸一下底。”
我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说道:“连群部长,这件事情是学武部长在市委亲自给我交办的,省委组织部主要领导非常重要,千万不要拖延。组织部的工作一定要上心,把这件事办好。”
吕连群连忙保证道:“书记,您放心,您交办的事情,我一定全力以赴,全面落实。我保证把咱们东洪县的试点单位打造得轰轰烈烈、红红火火,让党旗在咱们广袤的农村大地上高高飘扬!”
我摆了摆手,说道:“好了,那些戴高帽子的话就别说了,说点具体的。我问你,你为什么安排把泰峰书记种的试验田给铲了?你难道不知道这小麦马上就要收割了吗?”
吕连群听我这么问,面色瞬间变得郑重起来:“书记,说句实在话,您不问我,我也正打算主动向您检讨这件事。自从您来了之后,大力推动工业经济的发展,积极协调解决了水库水厂和修复平水河大桥的资金问题。您在各种大会小会上一再强调,工业是东洪发展的关键所在。作为农委主任,我心里很清楚,李泰峰同志搞的那一套试验田模式,根本就不切合东洪县的实际情况。当然,我也得客观地评价一下李泰峰书记,在东洪县社会主义建设的过程中,他还是做出了一些成绩的。他有着对农民、农村和农业的朴实情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思路在一定时期内决定了东洪县的发展方向,也算是一位有想法的干部。但是,他的文化水平和认知局限,决定了东洪县的发展会受到很大限制。特别是他的工作作风,太过偏向封建家长式的霸道,在整个县委县政府,什么事情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根本听不进别人的意见。这就导致了很多干部不敢说真话,只能一味地迎合他。”
我盯着吕连群,追问道:“那你当时有没有说真话?有没有提出不同意见?”我紧盯着吕连群,目光如炬,再次追问:“连群部长,那你当时说真话了吗?”
吕连群的神色瞬间变得局促不安,他尴尬地笑了笑,那笑容僵硬得如同被定格的画面。“朝阳书记,说起来惭愧。”他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我作为组织部长,在那个环境下,很多时候不得不听书记的安排。在吨粮田建设相关工作推进过程中,我说了不少违心话、办了不少违心事,试验田建设也是完全按照书记指示落实的。李泰峰同志被双规后,我深刻认识到了之前工作的错误,一心想着积极改正。所以在没有经过充分考虑的情况下,就匆忙安排铲掉试验田的小麦。不过我得向您解释一下,我最初的本意是等小麦成熟收割后,再对土地进行平整。只是没想到,在传达安排的过程中,下面的同志层层加码,等到任务下达到城关镇的时候,就变成了马上要将小麦铲除。”
他这番话看似诚恳,可如果不是事先从杨明瑞那里了解到,是吕连群亲自严厉督促城关镇立刻执行铲麦任务,我差点就被他这一番说辞所蒙骗。我静静地看着他,脸上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内心却早已翻涌如潮。我没有当场戳穿他的谎言,因为我知道,在这个时候与他激烈争辩毫无意义。这或许就是成年人在职场中处事的无奈与成熟,有些事情不必急于一时,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去处理也不迟。至于他组织部长这个职务的去留,我在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这样的干部,怎么能去管干部工作。
沉默片刻后,我知道是要抓大放小,眼前必须先处理平水河大桥和水厂水库,坤豪公司的事,不能新县长来了三个月,书记进去了,组织部长进去了,最大的民营企业家进去了,这不是市委想看到的局面。眼下,是要抓大放小了。我语气平静地接着说:“事已至此,试验田的事就不再追究了,当务之急是办好当下的事。”
吕连群像是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附和。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说道:“朝阳县长,关于农业统计的事,我得向您汇报清楚。农委在整个工作流程中只是协调机构,具体的经办工作还是由农业局和统计局负责。我向您说明这些,绝不是推卸责任,只是想让您全面了解情况。”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和地问:“连群部长,那今年的产量该怎么报那?”
吕连群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地发问,他微微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说道:“朝阳县长,那肯定得实事求是。”
我笑了笑,质疑道:“实事求是?市农业局上次测了小麦千粒重,几个监测点的数据显示,今年小麦产量比去年还低。去年亩产千斤,今年亩产600斤,这400斤的差距怎么解释?今年和去年相比,初春虽然有些干旱,但咱们有平水河,从我了解的情况来看,春旱并没有形成春灾,根本不至于影响粮食生产。你说说,粮食产量断崖式下跌,这个责任该由谁来负?是你这个农委主任,还是我这个代理县长,或者是分管农业的焦县长?”
吕连群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急忙解释道:“朝阳县长,影响小麦生产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农业本身就是最为脆弱的产业。你像土壤、天气、降雨、灌溉、肥料、种子、农药,哦,还包括病虫害,这些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有可能对产量造成影响……”
我点了点头道:“连群部长啊,自然灾害和病虫灾害的原因,恐怕站不住脚吧,今年总体还算是风调雨顺嘛,还是你说的对,农药、种子、化肥,这个我没想到,你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