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政府党组成员、办公室主任彭凯歌并没有完全康复,伤筋动骨一百天,按照市人民医院主治医生的说法,他还需要再静养至少两个月才行。但是彭凯歌一再要求出院,说是放心不下手里的工作。自己的爱人也是一再劝慰,这人命都要没了,还操心着工作。他们哪里知道,这彭凯歌从李泰峰被双规的消息里,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机遇,也从韩俊任命为县政府办公室临时负责人的事情上感受到了一种危机,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身为办公室主任,他的神经是敏感的,这种敏感源于多年来谨小慎微察言观色养成的习惯,一种即将被取代的危机感油然而生,让他不得不选择在没有完全康复的情况下回到县里,这至少能够表明一种态度,一种积极的态度。
他原本想着缠着绷带去县委大院去找县里领导在汇报一次工作,但这个想法被刘超英直接否决了,并把这种行为贴上了哗众取宠的标签。听到刘超英讲自己完全可以成为副县长,彭凯歌躁动的心,又激动了些,跳的断了的肋骨的地方,又隐隐作疼起来。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用力按压了几下,疼痛好了些之后,他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声音带着几分自嘲:“县长,您说这话我就不信了。我和李县没有什么过多交集,他来了,估计刚把我的名字给记住,这种交情,他怎么可能让我当县长啊?”
刘超英靠在医院单独为彭主任准备的柔软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姿态放松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完全有可能。你在城关镇当过镇长,虽然是董县长把你安排到这个位置,但你正科级的资历已经够了。现在要借助朝阳县长想把韩俊培养成办公室主任这个机会,投桃报李,让他给你解决副县长。县里现在还空缺两个副县长名额嘛,泰峰啊以前老糊涂,宁愿空着也轻易不调整干部,全部被老吕添了私活搭了便车了,现在已经不是泰峰那个时代了。”
彭凯歌强忍着腰部传来的剧痛。他咬着牙从床上坐起来,眼中带着一丝兴奋:说道:“你的意思是我还真有可能?那要是这样,我可就走在城关镇书记前面了,那家伙不得气死啊!他可是抱李泰峰、吕连群的大腿!”
想到平日里那位老搭档杨明瑞,也是县政府党组成员,坊间一直在盛传,杨明瑞和他,再加上财政局长王琪,县委办副主任周炳乾,都是副县长的热门人选。但杨明瑞是一直紧跟书记,把李泰峰当做祖宗来供奉,领导生了病,比他家着了火好重要,知道李泰峰喜欢搞农业,专门让人给李泰峰找了二亩地,李泰峰兴趣来了的时候,就会到试验田里劳动劳动,这杨明瑞就撸起袖子,陪着李泰峰在庄稼地里劳动。搞的城关镇的干部,还排上了值日表,每周都安排人到李泰峰的试验田里种庄稼。趾高气昂的模样,彭凯歌想到就是一阵的恶心。
“这和抱谁的大腿没关系,这些东西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凯歌啊,你的思路要清晰,县长让韩俊当办公室主任,是有心要办的事,这个和你同意不同意没有关系,你不同意,也可以把你调整了。现在,你反而要显示出你的大度来嘛,这个时候你就顺坡下驴,大力称赞韩俊嘛。这样的话,争取让朝阳县长投桃报李,觉得啊你是站队支持县政府工作的。所以,态度决定一切嘛。”
彭凯歌道:“我这个样子,一时半会也见不上县长,就是想表态,也没有机会嘛。”
哎,明后天县长就会来看你的。
不是吧?没接到通知啊?真的还要来?
刘超英道:“肯定要来嘛,你是陪同市长调研的时候出的这个情况嘛,朝阳县长和市长关系好,就算是安抚家属,也应该再来看一看嘛。你出了这事,这个时候,他们是多少有一些愧疚感的。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让县长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明天来了之后,我猜李朝阳一定让你安心养病。你呀,就像他主动推荐韩俊来当办公室主任那样,多说韩俊的好话。现在直接拍领导马屁算不上本事,那个领导听不出来?要拍领导认可的东西、认可的干部,这才是会拍马屁。再说韩俊这小子我接触过,为人非常精明。你把他推上去,成人之美,其实就是要做成双赢局面。”
刘超英的一番话,如同给彭凯歌上了一堂生动的官场生存课。
彭凯歌手里捏着那罐早已失去凉意的饮料,金属罐身被他捏得微微变形,却迟迟没有喝上一口。他的思绪在脑海中不断翻滚:难道自己真的有可能成为副县长?权力的诱惑如同磁石,牢牢吸引着他。他深吸一口气,主动问道:“这朝阳县长,虽然大家都喊县长,但是他还是副县长?他有人事权吗?”
刘超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说道。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遇到宣传部长刘志坤了。他说,组织部长李学武在市委大院里遇到李朝阳之后,那态度就像是汇报工作一样。肯定是有夸张的成分在,但这足以说明问题呀。你想,李学武也是在平安县当过县委副书记的,现在整个东洪党政班子里,有多少是平安县的干部啊?他们早就成了圈子。咱们虽说不加入他们的圈子,但是也要利用他们的圈子嘛。”
彭凯歌尴尬地笑道:“哪是咱们不加入,是人家不要咱呀。”话语中满是无奈。
刘超英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说教:“错了。圈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能保证哪个圈子长生不衰啊?上下五千年,没有哪个圈子能够一直延续权力,关键就是最上面的那棵大树。只要大树一倒,那必然是树倒猢狲散,千古不变的道理呀。不过这朝阳县长年轻,但政治上很成熟啊,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朝阳县长,直接找市里面财政要来了一千万?”
听到一千万的金额,彭凯歌马上激动了几分,说道:“要来了一千万?我的乖乖,咱们县财政,五分之一的收入了。这都能要的来?”
是啊,这感觉就是,要是要不来,就要上手去抢一样啊。
日夜更替是大自然巧妙的安排,白天炙热的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让人们在阳光下备受煎熬;而夜晚,随着太阳的落山,斗转星移,丝丝凉风如同温柔的手,拂过东原大地,带走了暑气。但在迎宾楼那装饰华丽的包间里,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欢歌笑语声不断。
丁刚、魏昌全、丁洪涛与周海英四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和酒水。丁刚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表情神秘地说道:“最高院的死刑复核通知下来了,估计也就下周的时间,罗腾龙就要枪毙了。”他的话语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瞬间打破了包间里原本轻松的氛围。
周海英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忙站起身,脚步急促地走到包间门口,左右张望一番后,用力将包间门紧紧关闭。此时,王曌正在隔壁包间热情地招呼客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异样。
周海英赶忙坐回位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怎么这么快?这才多长时间?不到两个月吧。”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罗腾龙的模样,那个曾经一起把酒言欢的兄弟,如今却要真的面临死刑的判决。
丁刚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漠:“不到两个月。毕竟这件事涉及在职领导干部,性质极为恶劣,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再加上罗腾龙完全认罪伏法,所以这事做了加急,所以最快下周就要执行枪决。”
周海英面色颇为凝重,他端起酒杯,手微微颤抖:“哎呀,实在不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但是没办法,形势逼人。都怪腾龙自己擅作主张。”说着,他将杯中酒缓缓倒在脚下,“来,我们还是共同敬腾龙一杯酒,无论怎么说他这个人还是讲义气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杯中酒拿了起来,缓缓倒在脚下,算是提前给罗腾龙敬个酒。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味道,混合着一丝沉重与哀伤。
丁刚放下酒杯,目光紧紧盯着周海英:“海英,你不要有负罪感,公司毕竟拿出了50万。”随后,他眼神变得凶狠,“我想清楚了,这50万绝对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黄家。几个土的掉渣的人,还想讹诈我们50万,等到罗腾龙和黄贵执行完枪决之后,我安排刑警队的人,翻箱倒柜挖地三尺也一定把钱要回来。只要他俩被枪毙,这事情就不会再闹大。到时候他们如果不给钱,我就把人给他们扣了。简直是不可理喻,宁愿让自己的儿子死,也是舍命不舍财,这样的人也枉为父母。”
周海英却轻轻摇了摇头,他望向窗外闪烁的霓虹,眼神中满是疲惫:“算了吧,50万虽然不少,但咱们也不是承受不起。为这事已经死了两条人命了,如果算上惨死在街头的夏光春,都已经是三条人命了。唉,钱咱们可以再赚,就当给那一家老小的生活费吧。”
丁刚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不满:“海英啊,你这可是助长不正之风。钱该他们的就是他们的,不该他们的就不应该给他们。前前后后50万,这是什么概念?这是一个普通家庭几辈子也挣不来的钱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周海英几人立刻警觉起来,迅速调整坐姿,摆出一副领导干部应有的严肃形象。可是,王曌恰好推门而入:“大周哥,棉纺厂的杨伯涛在楼下,问您是不是在这里。”
周海英赶忙一挥手,语气里带着一份躲闪,马上说道:“告诉他我不在,就说这些天我去省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