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天罡武功秘籍》突围,然血刀门追兵不绝。若吾不幸身死,切记真凶乃血刀门门主万俟怪......”
胡玫突然死死攥住衣襟,指节发白。那些字迹在她眼前不断扭曲,“血刀门!”她猛地抬头,眼中迸出骇人的恨意,“这些年......我竟一直在为杀父仇人卖命!”
她说着身形一晃,缓缓跪倒在地。苍老的手指深深抠进青砖缝隙,浑浊的泪水砸在地上。雪儿轻叹一声,屈膝与她平视,左手轻轻搭在她颤抖的肩头。
“物归原主。”雪儿右手解开油布,露出那本从崖底寻回的《武功秘籍》。
胡玫颤抖的手指悬停在秘籍上方三寸之处,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境。
五十载光阴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那些被仇恨蚕食的日日夜夜,在记忆里碎成染血的残片;那些为虚妄之敌挥动的刀剑,此刻反刃刺入自己心窝;那些错付的忠诚与枉流的鲜血,化作毒焰灼烧着五脏六腑。
最痛的是,方才那支射向金彪的毒箭,竟出自她亲手调制的“七步绝魂散”。那个与她相伴三十载,明知被利用却始终沉默的痴情人,此刻正躺在城楼下,肩头绽放的血花恰如他们初遇时,她簪在鬓角的那朵山茶。
胡玫苍老的面容在阳光下寸寸龟裂,浑浊的泪水顺着纵横的皱纹蜿蜒而下,“五十三年了,我竟用了一世光阴......为仇人做嫁衣......”
胡玫话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向后仰倒。雪儿急忙探身揽住,触手只觉这具苍老的身躯轻得惊人。“婆婆......”她不禁轻唤,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那只枯瘦如柴的手突然死死攥住雪儿的手腕,“这秘籍......姑娘从何处......”
“瑶台崖底,胡前辈的遗骸......我们已妥善安葬了。”雪儿柔声回应。
胡玫灰败的脸上突然绽开一个释然的笑,宛如枯木逢春,“好孩子......这秘籍合该......”她剧烈咳嗽起来,却仍坚持道,“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雪儿急忙点头,“婆婆但说无妨。”
“将老身与那......痴人......”她的气息却越来越弱,“葬在崖......”
“我带您亲自去看!”雪儿急声打断,却觉怀中身躯突然一沉。一缕暗红的血线从胡玫嘴角蜿蜒而下,划过布满皱纹的脸颊,最终滴落在雪儿素白的衣袖上,晕开一朵刺目的红梅。
“婆婆......”雪儿朱唇轻颤,这声呼唤轻得仿佛一片雪花落在了新坟之上。
一时间,天地寂然。雪儿仿佛逆着时光长河,走过了胡玫五十载沉浮——从鲜衣怒马的江湖侠女,到满目疮痍的垂暮老妪。
此刻荒野茫茫,她怀中抱着这具渐渐冰冷的躯体,站在他人生命的终点。
不知是该为这场漫长的煎熬终得解脱而释然?还是为这满盘错付的人生而悲恸?又或者,该为那些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而怅惘?
寒风卷起胡玫散落的银丝,轻轻拂过雪儿的面颊,像是一个未尽的告别。